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日晒三竿,唐小小敲打着眩晕的脑袋,发现自己躺在在禅院厢房的客床上,不过脑海中没有找任何被抬入房间的记忆。
慵懒生活让他仿佛还置身于前世的世界中,周遭的环境一次次提醒他来到了历史书上已知对于他未知的年代。
他站起来叠好被子,移步向房间里倒挂着的铜镜。
完全不认识自己,摸着原主人邋遢留下胡茬,这具只有十七八岁的身体显然发育不良。白晢柔弱的肌肤缺少光泽,刀削般沧桑的脸颊残留酒渍,微微高耸的鼻梁撑起整个脸部,宽肩窄腰且羸瘦的身材,共同组成了他独有的特征,用前世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十足的屌丝男。
说来可笑,看着镜子里的陌生人,唐小小此时此刻想念的居然是前世的剃须刀。
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杂念驱散,唐小小走出禅房,心想那便宜的和尚弟弟不至于连顿饭都不会做吧。
空山新雨后,佛舍唯皆空。
阵阵梵朗的诵经之声,悠悠扬扬的从大雄宝殿里传来,寺院里一片钟声木鱼。
唐小小遥望着安放重达千斤巨钟的高楼,不禁暗自咋舌其极大规模的铸造。寒山寺内主要的礼佛大殿依次排列在正对寺门的中轴线上,以大雄宝殿,天王殿为禅院的核心,连绵着方圆寸地。
“唐施主,别来无恙啊!”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单手什礼,另一只手伫立着形式奇特的禅杖。
唐小小只是微微回忆,眼前老僧符合小和尚描述的形象。
拱手回礼道:“难道是空闻主持?唐小小感谢方丈大师收养吾弟,养育之恩无以回报。他日若能飞黄腾达,必不忘今日恩情。”
“老衲与施主有缘,与弟有份,此乃因果循环,谈不上恩情二字,唐施主着相了。”空闻手拈佛珠,给人一种济世高僧的印象。
唐小小脸上如沐春风,心里却鄙夷这老和尚说的轻巧,昨夜听弟弟唐小心说当年兄弟俩走投无路,在寺门外跪了三天三夜,老和尚才答应只收一个进寺,无奈之下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才留下刚满四岁弟弟独自求生离去,并且承诺五年后来接他回家。
若当真是菩萨心肠,五年前老和尚为何如此绝情呢。好在不论对错,至少老和尚尽心养育了唐小心这么多年,他也不敢轻易放肆。
唐小小不懂隋朝礼数,准确的说他是一个完整的现代人的思维,古代的门第规矩基本上一概不知。
不等老和尚再讨论因果轮回,径直开口道:“大师,我弟弟此时在何处呢?”
空闻方丈引着他走在青石板堆砌的小道,听言笑道:“今天是净苦唐小心的生辰,他此时正在大殿里诵经,唐施主可知佛门中最深入人心佛理是什么?”
唐小小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得敷衍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空闻停住脚步,古朴的脸上首次有了表情,眼光灼灼的打量着他,从错愕变成惊骇,嘴里反复默念着此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唐小小心里暗笑,这句话难道震撼到这个老和尚了?没想到当年追了这么多金庸武侠电视剧还是有用的嘛。
社会我唐哥,人狠话不多。
空闻见他得意忘形,也不点破:“施主佛理精湛,难得是有慧根之人,若是能剃发出家,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一代高僧。”
唐小小心里大骂,丫的我才刚来古代第二天就让我出家当和尚,活该你这老僧尼要出家,你全家都是和尚。
嘴角微微抽搐:“谬赞了,谬赞了呀大师!”
空闻摇了摇头,自顾说道:“天下刀兵将起,世间再无一处百姓安乐之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真可谓鞭辟入里,简而骇之的将佛理道出,老衲自愧弗如啊。”
唐小小生怕再讨论这个话题会被这老和尚强行剃度出家,忙问道:“大师刚才说佛理深入人心指的是什么呢?”
空闻笑而不答。
唐小小思索道:“大师刚曾提吾弟的生辰,莫非佛家也过生日吗。”
空闻叹道:“施主身在佛理之中,心却在方门之外。”
“你可知自南北朝来,我教传入中原,天下始有生辰节日,所谓万法本源,道家清明,佛家忌日,因此佛道两家才能盛衰平衡,薪火相传。”空闻声音虽然不大,但依旧能够让人茅塞顿开。
唐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说生日成为每个人必过的节庆之一,那么佛教永远不会消失沉寂。
两人谈论了片刻,空闻似乎对唐小小越来越感兴趣。
唐小小却苦不堪言,现代人思维放在古代基本上可以称为妖孽,三言两语之间空闻也不禁陷入思索,问题越来越多。
想当年唐小小上大学时就经常逃课,如今化身为解疑答惑的老师,讽刺至极啊!
唐小小无心和空闻纠缠,路过供奉文殊菩萨的侧殿时,甩开身子观察着千年前的老古董,佛像云骑在金毛狮王背后,高达两丈有许,法龛一旁还有药师、释迦和弥陀等三世未来佛。
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老一少亦步亦趋的来到大雄宝殿。
唐小心瞥见哥哥到来,再无心诵经,眼光不时的瞄过去。
监寺空性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等他回过头来就是一指爆栗。
小和尚吃痛再不敢东张西望,门外唐小小见状差点笑出声来。
青烟袅袅,极乐世界。
释迦牟尼座下的佛龛前放置了一个大香炉,滚滚燃烧的檀香木散发出大量香气,弥漫于整个殿堂。令人生出红尘易老,及时修行的错觉。
监寺空性履步而出,双手合十。
“空性参见主持师兄,恩?师兄,为何你的脸色如此难看!”
空性大急,望向旁边的唐小小只见他无力的摇了摇头。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乃最高深的大乘佛法。
空闻低吟阿弥陀佛,开口道:“老衲以为万千星辉,我佛独善其身,因而不惑。师弟啊,我今天突然心生许多心魔,准备闭关修行,自今日起寺里的大小事务就交给你了!”
唐小小一听吓了一跳赶忙道:“大师,吾弟之约今日已到,还请大师允许吾弟离寺还俗,在下感激不尽!”
“不可!”
空性阻拦道。
“为何不可?”
“净苦乃在籍僧人,岂能离开寺内!有朝一日他若惹出祸端,寒山寺因之断了香火,本监如何对得起佛祖!”
唐小小差点破口大骂,空闻见两人争吵在即,示意他稍微等待。
空闻拉着空性到一边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观这位唐施主不是一般人,老衲原本也未打算放净苦还俗回家,所以尝试在途中说服他的哥哥皈依佛门,没曾想唐施主的言论非一般人能及。早年间我曾随师父修习相术,五年前他与净苦逃难到寺里跪求我们收留,你可知我为何只收净苦而不收他?”
空性闻言道:“难道师兄看出什么端倪?”
“没错,当时我端其相貌断定他活不过五年!所以与他定下五年之期,以免净苦遭生死离别之痛。没料到他真的回来了,就像是逆天改命一般。今早我观其相,居然是紫气东来,帝王之祚!”
“啊!”空性大惊,连着佛珠的法线突然崩断,散落了一地。
不过他倒是没立马捡回,反而紧盯着空闻,像是要再确认一遍。
空闻点了点头,喃喃道:“这里装不下净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