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小登上血染沙洲的黄龙战舰，心情莫名沉重。眼前人命低如草芥的乱世，是时代文明的落后，还是创建文明的过程？

即使他生逢两世也没有答案。

大运河浪花激溅，急速往下游奔腾而去。东南四十三州地，尽道亡隋在河间。眼下运河中到处可见苏州军漂流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江岸。

联盟军右翼在田忌、范师杰两人率领下迅速控制了舵台，所到之处敌人纷纷跳船逃生，场面混乱至极。

刘黑阀暴走夺帅，枪出如龙，拼命往对方指挥舰杀去，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心念电转下割下前方敌军头颅，掠至船舱高顶，大喝道：“敌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苏州军本就斗志尽失，见刘黑阀浑身浴血仿如杀神降世，主帅身死他手，顿时更加仓皇失措。

下游舰队的水军不断起锚驶出，有元老级将领试图架起投石器反击，刚稳住阵脚就被逃命而来的士兵们冲散，舵浆手拼命往河道打满方向，未等沿岸护舰军返回楼船便匆忙撤退。一时间喊杀声和呼救声铺天盖地，局部乱作一团。

田忌夺下五艘黄龙战舰后，三桅巨帆迅速张开，联盟军纷纷点燃箭矢，对着下游的几十艘快要逃离的大舰凌空抽射，务必最大程度上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浇灌火油的锐箭刺破敌方扬起的巨帆，微不可察的火势瞬间蔓延。

运河被火光笼照，天空中弥漫着焦木的气息。乌鸦盘旋着被冲刷至两岸的断臂残肢，战场急救的军医满头大汗。

联盟军神色昂扬，七百精锐大破敌方近四千人的部队堪称奇迹，奋战士兵大都精疲力尽躺在甲板上，清晨的河风拂过伤口，不禁恍如隔世。

…………

铁皮大舰内人声鼎沸。

刘黑阀难得自豪道：“这艘指挥舰，我盯了好久，没想到这孙子跑的这么快，看这舱里的阵仗，绝对是个有钱的大官。”

李元昭叹道：“苏州河防舰队赵节官居正七品下，军职右卫府司马。而铁岭关突袭我们的大概是苏州驻扎的陆军府兵，统军大将柯白痕也是官居正七品下，官拜左卫府司马。”

唐小小暗道李家对天下州省了如指掌，连这等小人物也做足功课。怪不得李世民东出长安便能一统天下，除了其过人的军事才能外，李阀的力量不容小觑。

田忌笑道：“程蛮子还在追受惊的野兔，击鼓收兵吧，今趟我们趁火打劫，让宇文郕都尝尝兵败如山倒的滋味。”

范师杰立了大功，又与唐小小等人交好，插话道：“宇文郕都不过如此，我们此时若顺着运河方向，扬帆往下，速度足可撞穿任何战船，五牙大舰也不例外。”

唐小小犹豫道：“我们从此处乘船逆流而上，有没有可能绕过江都，从扬州城外路过通济渠，经洛阳回到太原？”

若从地图上看，这条路非常便捷，当初李元昭南下苏州正是与这条路线大同小异。然江都城背靠邢沟，虎踞大江。五艘黄龙战舰体型庞大，怎么可能轻易过关。况且宇文阀势力逐渐膨胀，只要在上游遇见巡航舰，前后夹击下立马完蛋大吉。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途中弃船，改行陆路。

当然如果能够在下游击败宇文郕都经太湖流域北汇大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李元昭道：“我们别无退路，只能奋力一博。苏州府兵和高太玄所部还在铁岭关围困我们在山顶留下的“营帐”，江南河防舰队也被我们袭击至乎瘫痪，此时正是击破宇文郕都的最佳时机。”

田忌、刘黑阀等一干众将默然无语，任谁都能看出李元昭想借机重创宇文阀的势力，但其实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意图。

宇文郕都若此番大败而回，宇文化及为震慑江都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极有可能提前发动政变。届时李渊打着诛杀叛逆、复兴大隋的名号东出太原，一举夺下长安便名正言顺。

然宇文郕都为何迟迟不见身影，他在等待什么呢？唐小小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正思索间程咬金在士兵的欢呼声中长笑而来。

“老子杀得痛快淋漓，这群杂牌军丢盔弃甲如待宰的羔羊，这么快传令我回来，难不成还有其他动作？”

田忌笑道：“程蛮子，李小姐的意思是顺河而下，击破宇文郕都的五牙舰队，一来可以震慑苏州军以免他们尾随追击。二来可以经太湖驶入大江流域或者从襄阳返回到河北。”

程咬金好整以暇的坐在久违的背椅上，默念着宇文郕都的名字。

摇头道：“从局势上看，周岳、高太玄部还驻留在铁岭关，河防军又被我们打残剩余十几艘逃回下游。若我们想要突袭宇文郕都的封锁，此时的确实是最好的机会。但仍有致命漏洞，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李元昭惊讶道：“程将军指的是什么？”

众将也是一头雾水，猜不出他话中所说的“漏洞”。

程咬金狡黠笑道：“先生才高八斗，不知以为如何。”

程胖子的人虽膀大三粗，心思却极为灵活，唐小小不得不佩服他的智慧和勇气。先是加入绿林亡命天涯，其后投入瓦岗犯上作乱，李密大败委身投降王世充，单骑夜走投靠明主李世民，官派王侯昭勋二十四阁，熬死李渊、李世民、李治、武则天、李显，最后含笑善终。这个胖子急剧英雄魅力，其眼界高明至极。

唐小小知他在考量自己，笑道：“程老哥果然一语中的，这里面关键之处正在这里，大家请看。”

说完将桌上地图铺开，指着他们身处的大致方位，标注高太玄部，江南运河以及宇文郕都停泊在狮山桥的五牙大舰及麾下的宇文阀精锐。

缓缓道：“我们要冲破宇文的封锁，就要顺利经过狮山桥途经河防军在苏州的大本营，当然也极有可能已被宇文阀的人马控制。”

“一旦我们的目标未能实现，周岳、高太玄所部将从我们背后箍死包围，狮山桥的军队只需要拖住几个时辰，我们便有死无生，更何况这中间还有无所预料的上游巡航舰。”

程咬金心服口服的道：“先生算无遗策，你这个朋友老程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