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娘靠在窗边，放下手中的棋谱，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

要变天了。

三日了，裴太夫人的丧葬礼结束，裴家的姑娘们都因这几日哭丧跪灵，受了损伤而在屋修养，其间裴锦娘去灵堂做了几次样子，不过并没有跪灵，更没有哭。

这时，霁雪上前来禀，“小姐，是时候了。”

裴锦娘起身由霁雪服侍着换了衣衫，去了裴大老夫人的院子。

一路上要穿过花园才能到裴大老夫人的正屋，在出花园的岔路口，裴锦娘放慢了脚步。

这时一个小丫鬟从另一边疾跑而来，正好实打实撞到了裴锦娘的身上。裴锦娘被撞得后退了几步，还好有霁雪扶着，才没有摔倒。

还没等裴锦娘站稳身形，昭雪就高声训斥起那个小丫鬟。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懂不懂规矩，怎地如此毛躁，撞到大小姐。”

那小丫鬟吓得头都不敢抬，瑟瑟缩缩地跪了在地上叩首，话也说不出来。

昭雪见状气急，明明是她撞了大小姐，有错在先，做出这副样子，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难不成这府里谁做错事谁有理了？

“问你话呢，为何不答？你知道冒犯主子是什么罪名嘛？”

那小丫鬟因害怕抖得更厉害了，愈发答不上来昭雪的话。

“要是再不答话，打发你出府去！”

昭雪觉得此事蹊跷，心下不由急躁，打发人出府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奴婢......，奴婢......”

裴锦娘见状微微皱眉，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旁的来人抢了先。

“呦，大小姐好大的威风啊，只不过被小丫鬟撞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就要打发人出府。我竟不知，这裴府，现在是大小姐当家了？”语气里无不是嘲讽之意，且句句诛心，直指裴锦在裴府耍威风。

裴锦娘抬眼望去，只见思姨娘带着丫鬟婆子越过遮住她的树丛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思姨娘说笑了，不管是不是我当家，我作为裴家的大小姐，赶个小丫鬟出府的权利，总还是有的吧。”裴锦娘嘴角含笑，淡定回击道。

思姨娘听后撇了撇嘴，十分不屑。

几个月前还是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只不过和七皇子有些联系，就在府里耍威风。不过一个没了生母的嫡女，还真把自己当裴家大小姐了。

思姨娘十分看不惯裴锦娘现在的样子。看着几个月前还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小丫头，现在竟敢顶嘴反驳自己，心里就有一把火烧了起来。

“也不用问问是谁院子里的小丫鬟？”思姨娘侧过身，慢条斯理地扇着金丝边秀着八宝图样的团扇，斜眼看着裴锦娘，轻慢的态度显露无疑。

裴锦娘皱着眉，冷笑道，“不用问了，昭雪，去和管家说一声，打发了罢。”

“且慢！这小丫鬟是我屋子里的人，可不能叫你说打发就打发了！”

还没等昭雪应喏，思姨娘就出言阻止。

如此，昭雪就为难了，看向裴锦娘，听她指示。

裴锦娘知道思姨娘这明摆着有意为难她，当即笑道，“哦？是嘛？那姨娘你倒是说说看，她叫什么？今年多大？什么时候进的你院子？”

思姨娘被问住了，但是又骑虎难下。

如果现在说不是自己屋里的丫鬟，那无疑是打自己的脸，要是让裴锦娘添油加醋在府里宣扬一番，全府上下必得笑话她愚昧蠢钝。

但要是说这小丫鬟是自己屋里的，鬼知道她叫什么。

就在这时，思姨娘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心兰上前一步，“这小丫鬟是我们院子里的三等丫鬟，名唤小蝶。剩下的记不清了，我们院子里的三等丫鬟那么多，记得她叫什么都是因她平日乖巧勤快。”

心兰说谎一点儿也不慌，腹稿都不用打，张嘴就来，名字性格，说的条条是道，让人半点儿都看不出来这是她顺嘴胡诌的。

不愧是思姨娘的心腹，裴锦娘暗笑。

“我看着不像姨娘院子里的人啊，”裴锦娘说着就俯身看那小丫鬟，“你抬起头来给思姨娘看看，别让姨娘认错了，到时候尴尬。”

那小丫鬟差不多缓过神来，缓缓抬头，脸色已满是泪痕，看向思姨娘。

“姨娘可看仔细喽，是你院子里的嘛？别到时候闹了笑话。”

裴锦娘早就看透这小丫鬟并非思姨娘的人，直起腰来，说起风凉话。

事已至此，思姨娘不认也得认。

她美目一瞪，呵斥那小丫鬟，“小蝶，还不快起来。”

思姨娘这意思是撞到裴锦娘赔罪都不用，昭雪气不过，刚欲开口理论，就被一旁的霁雪拽着胳膊拦了下来。

昭雪疑惑地看着霁雪，只见她上前，做着要跟裴锦娘耳语的样子，实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话，“小姐，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呢。”

裴锦娘点头，冷眼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小心翼翼看了看裴锦娘，又转头看了一眼思姨娘，略一犹豫，缓慢地站了起来，给思姨娘行了一礼。

这是承认自己是小蝶，彻彻底底得罪裴锦娘了。

思姨娘露出得意的笑容，挑衅地斜眼看着裴锦娘。

这场博弈，她赢了。

嫡出大小姐又怎样，在下人眼里，还不是不如她在府中的地位。

裴锦娘冷哼一声，不欲纠缠，转身往裴老夫人的正屋走去。

思姨娘看着裴锦娘的背影，乐得开怀，半响后，才转头问那小丫鬟，“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哪个院子的？”

那小丫鬟感激涕零，忙跪下回道，“回姨娘的话，奴婢芝草，花园里西边小院子洒扫的。多谢姨娘，姨娘万福。”

花园西边的小院子，那就是没主子喽，正好，免得自己去要人的麻烦。

“那你以后就是我院子里的人了，做个二等丫鬟，改名叫小蝶吧。”思姨娘淡淡道。

但是转念一想到，刚才已然是和裴锦娘撕破了脸，又立即改口道，“不，你改名叫蝶兰，做我院子里的一等丫鬟。”

一想到裴锦娘刚刚离去时的铁青脸色，思姨娘就忍不住得意兴奋。

不过一个刚攀上七皇子，没母亲庇护的小丫头，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嚣张，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明日就将这小丫鬟提成一等丫鬟的事传出去，到时候看气不死这臭丫头。

思姨娘越想越觉得快意，带着身后的丫鬟婆子转身回自己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