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芝乔拍门拍了几十下都没有回应，直到有人从楼下走下来有些受不了说你吵得堪比铜锣，沈芝乔才收回嗓子，联络唐瑛微信。

唐瑛依然没有回，沈芝乔抱着这一袋新水彩纸陷入迷茫。

这种迷茫如影随形，就好像唤醒耳朵里的耳朵虫，循环着唐瑛的声音，眼前偶尔闪过唐瑛漫不经心的笑容，还有几句气死人的负情商台词。

教授在课堂上摆石膏讲结构，语言之信息量丰富，谈吐有时候幽默一把让学生们会心一笑，沈芝乔却想着唐瑛；英语教师声音穿透性强，听着都可以配个外国角色，沈芝乔却看着窗外悬挂的与广阔风景格格不入的穿着可爱哥特萝莉裙的诡异微笑的阴沉人偶，一下课的时候她拿出阿诗水彩纸，有点怅然若失。

“沈芝乔，你的线条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学姐叶吟吟看了下沈芝乔勾勒的线条，“用心却不在于笔，你究竟在想什么？”

“抱歉，我走神了。”沈芝乔有点愧疚，“我这就去换一张来。”

“不用，换多少张也是没用的，若是不能心静，就跟书法那样写多少也是一样。”叶吟吟按住正欲换纸的沈芝乔的手，“无法跟得上字的动作，心思漂浮，字也浮于纸上，无法与之融为一体。”

沈芝乔低着头，眉宇盛载着无边心事，叶吟吟说：“有心事吗，哦……思春了！”

“不啦，才没有！”沈芝乔被吓到了，“就是认知上的问题，就好像……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吧的。”

“难道你……对于不理解的人……越是喜欢越难以理解……”叶吟然是思维比较少女漫画的人，容易把男女平凡不过的事想成罗曼蒂克，“喜欢哪个人吗？”

“才没。”沈芝乔否定，“我只是有点不大理解人而已，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相差如此之大？”

“是不是你喜欢的人让你幻想破灭？”叶吟吟问，“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烦恼啦。”

“……相反过来，我起初觉得他是非常讨厌的人，低情商，又自恋，又尖锐，而且他人品不大行，可是他对待人好起来的时候也让我无所适从。”沈芝乔回忆唐瑛的所作所为，“他弄坏我的东西，居然买来赔我。”

“那是他喜欢你了。”叶吟吟理所当然说。

果然不该对叶吟吟说啊，思维不同步简直是史上一大灾难！沈芝乔说，“他怎么可能喜欢上我呢？他有毛病吗？”

“有毛病的话为什么会买东西赔你呢？”叶吟吟煞有其事说，“你说他缺点一大堆，可忽然对你好，违反了你对人的认知吗？我觉得……你有点标签化了。”

“标签化？”

“你说起生者对死者一无所知，如果以现在眼光来看就觉得很地图炮了。”叶吟吟说，“当死亡在生者展现，生者却会产生一种陌生的感觉，而且……我们人生一直都会迈向死亡，正因为对死亡一无所知，才会产生向往。我们对死者充满敬意，也会对死亡产生畏惧，死亡本身对人而言是一样的终点，但对人来讲有无数不同的意味。”

沈芝乔忧郁地垂下眼睛，唐瑛对她而言是什么样的人，一旦他的含义被改变，那会割裂她的认知。

叶吟吟说：“沈芝乔，我记得你曾经和叶蓁蓁对立是吗？”

沈芝乔满脸通红，叶吟吟笑了，“我跟叶蓁蓁不是有点毫无关系，但她也是很好的人。最初我觉得你不识好歹，可是相处下来就觉得你是思虑周全、机敏勇敢的人。虽然我不了解你口中的‘他’，他都愿意赔你，那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沈芝乔愕然。

“他愿意把美好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示给你看，并且给你了解他的机会。”叶吟吟拍拍沈芝乔的肩膀。沈芝乔思想本来剪不断理还乱，被叶吟吟这么轻轻一梳，一下柳条分明，窗明几净，又蒙着千万雨点打湿的朦胧。

她无意识地勾了下，那线条赫然有了唐瑛眼睛的形状，眼尾向翘，飞扬跋扈。

“姐姐！”叶蓁蓁突然闯入画室，“姐姐，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书籍呢，你不知道管理员伯伯有多吝啬呢，多借几小时都不行！”

她一看到沈芝乔，悻悻然垂下嘴角。沈芝乔很想走开，但是石膏还是没有画完。叶吟吟体贴说走出去谈谈，别叨扰芝乔。叶蓁蓁瞟了一眼芝乔，忽然说：“姐姐，我应聘成功了！我终于拿到《国风美少年》的观众票了！这下我可以在观众席看到我的偶像了！！”

她这么一说，沈芝乔猛然抬头，很想问但是又不敢问。叶蓁蓁看了后，心念一转，计上心来，“你知不知道我一顿好找，我可是好不容易在金火广场应聘，那时人群排得像一条龙那样，想要中奖可是几率为0.01%，算算时间，应该在今天一点半结束吧！”

叶吟吟苦笑看着沈芝乔马上打起精神涂了下造型，她和叶蓁蓁虽为表亲，但是也不怎么亲密。而叶蓁蓁突然找上门伪装下塑料姐妹情，讲真她有点搞不懂叶蓁蓁到底在想什么。

-------------------------------------

吃完午饭，沈芝乔十万火急去金火广场。

“人好多啊！”朱琳和沈芝乔被如龙人群惊呆了。沈芝乔看着一排排人群，要插队肯定被诸多人鄙视，买插队票也不行！

沈芝乔内心着急，看了下时间，随便看了下自行车。她就赶紧把自行车搬过来，脚踏风火轮，坐靠加速器，在朱琳惊讶的目光下，沈芝乔直接快速踏上风火轮奔过去。

“哇——哇哇——让开让开！”

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程咬金吓了一跳，一看到正在高凳车的少女冲过来，下意识躲开而去，一下子所有人都做鸟兽散，露出个空地来。沈芝乔一看，哇好机会！直接一脚踏在地上，稳稳面对受到惊吓的面试官，“面试官，我要应聘！”

她做出敬礼的样子，面试官皱眉看着芝乔，“你这样做做什么？”

“我……我想做观众！”沈芝乔打开头盔露出一张俏脸，“面试官，我真的很想加入，特别是步星罗粉丝应援团！”

面试官点了点头，上下打量芝乔，“女学生吗？那么……你就转一圈，然后按我说的话去做。”

沈芝乔依言转圈，面试官让沈芝乔退后三步，面试试官说了句：“嗯……我觉得……”

沈芝乔以为搞定的时候，头上忽然被泼了一盆水！让她瞬间呆住。

“哈哈哈哈哈——啊，对不起，泼到你吗？哦？沈芝乔是你呀！”

叶蓁蓁手拿着盆子，睁大圆眼，不无无辜地看着，看起来就像是人畜无害的小鸟。

朱琳被吓了一跳，赶紧跑来拿餐巾纸擦沈芝乔。

“沈芝乔，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应聘呢？”叶蓁蓁看了淋成落汤鸡的沈芝乔，“你怎么会想到偷人东西撞人呢，面试官，她这是在作弊！”

叶蓁蓁话一出口，所有人纷纷拿鄙视如毒的目光看向他们。

“什么啊，原来不是意外。”

“现在女孩心机那么绿茶啊。”

“用这种方法插我们的队真是好不要脸。”

责怪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她们就现在风口浪尖上，稍有不慎，立刻粉身碎骨！

沈芝乔她们非常无措，想要走开，但是又极其想要加入步星罗的粉丝应援团，不明白叶蓁蓁是怎么出现在这里。

叶蓁蓁仿佛看透她们心思笑了笑。

“沈芝乔，上次你害我说了55遍这样的垃圾，现在，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就是唐瑛的忠粉，要不然——你对我跪下一个小时也行。”

沈芝乔脸色大变，恨不得撕叶蓁蓁精致艳丽的脸蛋，“你是说，如果我全都做完了，我就能加入步星罗粉丝应援团吗？”

朱琳闻言大惊，“芝乔，你不可以这样子！”无论那样，都是有损她的尊严！“芝乔，我们走吧，等会我们再想想办法好吗！你不可以拿你的尊严来交换的！”

叶蓁蓁得意不语，之前的郁气这下一扫而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偏不要，她要速战速决，十年太长谁愿意空等光阴给予的机会？

叶蓁蓁说：“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绕着后脑勺的小辫子，在学校有叶吟吟在不方便动手，人多嘴杂，而在外面动手方便多了。沈芝乔几乎以为叶蓁蓁真的放过她。

叶蓁蓁说：“怎么，还不跪吗？”

面试官都不敢为沈芝乔说话，他也紧张地凝视着。看来面试官也是被叶蓁蓁所买通的吧。

沈芝乔低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转身就要走，就留叶蓁蓁一脸开心对她们吐舌头，剩下的面试官就开始讨好她。

-------------------------------------

“这个叶蓁蓁实在太猖狂了！”朱琳也有些愤愤不平，“面试官居然视若无睹！这还有没有道理了！”

“权利就是道理呀。”沈芝乔忽然停住，忽然有些抓狂，“进都进不去，也没什么门道！何况无法替我偶像加油！我干嘛要走啊……丢一次脸就行了啊！”

“芝乔，你……你难道还要回头给人下跪？”朱琳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我被对家呼来喝去就算了，怎么可能再被对家欺负呢！”沈芝乔说，“果然都跟蒸煮一个样子！”

“什么蒸煮？”熟悉的声音传来，沈芝乔回头就看到刘瑞秋站在她面前，沈芝乔说了句你，在刘瑞秋一次警告似的眼神生生改口，“你怎么就无声无息站在我们面前？吓死我了！”

“你真有福气。”刘瑞秋说，语气不知如何带了点异样的情绪，“给你两张。”

沈芝乔疑惑接过来，一看到是《国风美少年》观众席票，凝目一看，居然是前一排！

“如你所见。”刘瑞秋说，“他说：看在你辛劳的面子上，就给你一次难忘的恩赐。他还说呀……”

刘瑞秋走近一步，“你既然这么想加入国风美少年，为什么不去问他要呢？”

沈芝乔闻言，仿佛如闻霹雳，手上的观众席票忽然有了烫人的温度，险些握不住。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脸上也有了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打过的疼。

朱琳好奇看着她们，“他……他是谁呀？”

“芝乔认识的人呀。”刘瑞秋有点促狭地说，“你去问她吧，我可还要忙他的事，他一旦抓狂起来就比较难以侍候。”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沈芝乔忽然叫住了她。

是该拒绝，就等于断了见到步星罗的机会？就此接受，又该情何以堪？沈芝乔咬着嘴唇，最终还是说：“谢谢你。”

她狼狈的样子，他肯定都看到了吧。

怎么她两次有难的时候，不是步星罗这样的英雄，而是她素来讨厌的对家呢？

她想起了她和叶吟吟说的对话，其实她所有对唐瑛的了解，都是从网络得到的并且加在他身上而已。

朱琳好奇问他是谁，看起来很神通广大的样子。沈芝乔捏着票，说：“是一个我无法了解的人。”

朱琳愕然，“无法了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只是……生者对死者一无所知。”沈芝乔说着在旁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他的好，我其实知道，但就是不愿意去了解吧。”

-------------------------------------

刘瑞秋折路返回，一群人正在商讨怎么安排，唐瑛坐在椅子上看着剧本。他看得如此专心，侧脸一反嚣张时候的锐利，反而透着一股认真的柔软。

刘瑞秋心里暗暗叹气，拍了唐瑛的肩膀，“我把你的话和票都送出去了。”

“她什么反应？”唐瑛问。

“没什么反应。”刘瑞秋说，“怎么了？你期待她大喜过望，然后说：唐瑛万岁万岁万万岁吗？”

“她真的会做出来？”唐瑛说，“那我真的瞧不起她了。”

“是吗？瞧不起她这伪淑女做派，为何不告诉郭老？”刘瑞秋说，“只要你说一声，把她赶走是早晚的事。”

“我觉得——她一个女孩子，背井离乡，很不容易了，不必如此赶尽杀绝，而且她没有犯我生活。”唐瑛说，“就觉得很有趣，有点可怜吧。”

“只是觉得有两种可能，唐瑛，你别忘了，有感情和心动往往有一线之隔。”刘瑞秋目光瞬间如出鞘的剑冰凉划过肌肤，“记得偶像生存守则第一条哦。”

唐瑛说：“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刘瑞秋说：“正因为如此我才担心。”

唐瑛说：“你的理解能力怎么就突然降到这种程度？”

刘瑞秋说：“我的理解能力之所以弱就是超级没有自知之明的你带坏的，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唐瑛盯着刘瑞秋一会儿，“好吧，我承诺你。”

手机忽然响了下，他随便打开了下，发现是芝乔发的微信。他稍微犹豫才打开。

芝乔：谢谢你，虽然我知道你不大会回复我。

上面都是芝乔疯狂发“你回”、“你怎么买了新水彩纸”之类，最后她放弃发送，唐瑛就觉得内心好像落空那样，但具体是是什么呢，他并没有兴趣。

可她来信了，他的心瞬间被填满了。

瑞秋说偶像守则，他记得第一次翻开首页的侍候，第一条就是：不可以跟人谈恋爱。

瑞秋担心什么呢？像他这种跟爱绝缘的人会爱上这种人？他买水彩纸，不过是心有愧疚就买了一堆罢了，甚至送给她门票，也不过是基于这种弥补的心态而已。

对，是这样没错。

唐瑛自信，他绝不会真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