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回家就看到一幕。

准确说这是让他无语的一幕。

他看到了沈芝乔把装有自己照片的相框放在桌子上，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唐瑛莫名其妙觉得不对劲。

他之前的想法是，芝乔做好所有菜，等自己回家就小鸟依人地扑在自己怀里，怎么就……气氛怪怪的？

“沈芝乔，你怎么了？”

“没啊……你觉得我这样摆置好看吗？”

的确很好看，铺了一层白布，在上面放令人食指大动的家常菜，红烧茄子、青椒牛肉、一碗豆腐汤、炒绿豆芽，做得只有四样虽然简单也透着平凡农家乐的温馨气氛。

“那你把照片放在桌子干嘛？”唐瑛瞪着眼睛。

“你不觉得看起来很有浓浓的爱意吗？我觉得放这适合不过了。”

“我只觉得你是做丧礼。”唐瑛不轻不重弹了沈芝乔的额头。沈芝乔嗷呜一声，说哪有这么夸张嘛！不就是觉得好看就放着呗。

“那你在学校经受的教育就还给老师了。”唐瑛懒散地说，“审美糟、还很擅长拍鬼片。你转行当导演的能力不逊于李少红。”

沈芝乔做了鬼脸，唐瑛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她一边吃饭一边如麻雀那样吱吱咯咯地有一话没一话说，唐瑛则默不作声地听着。

唐瑛没想到第一次谈恋爱也是如此细水长流，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他浸淫娱乐圈几十年，也很久没感觉到这样的气氛了……有多久，好像是父母尚在的时候吧？

一想到父母，他的心就沉了下来，香软的米饭瞬间如鲠在喉。沈芝乔吃豆腐的时候注意到唐瑛心事重重地搅动着米饭，不由得关切问：“怎么了？是不是我的饭菜不好吃？”

“……没有，只是想到以前的事。”唐瑛回忆记忆，“那时我爸妈还在的话，也许我们就会……”

他似乎想到搞笑的场面，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听得人内心发寒。沈芝乔看着唐瑛把手拱在额头上，挡住自己的视线，唐瑛即使脆弱伤心，也不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伤口暴露在最亲的人面前。

“我怎么就说一些啊，真扫兴。”

沈芝乔想到沈杰说的话，说唐瑛的父母，语焉不详，确实勾起她的好奇心，而唐瑛激烈的反应也让人郁闷。可现在她放弃探寻，如果前提是撕开唐瑛的陈年伤口，那不去放弃！

她站起来走到唐瑛的背后，双臂环住唐瑛的脖子上。

“过去了，不是吗？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你就把过去当成一场梦吧。”

唐瑛起先的僵硬，在沈芝乔的细语和温柔的呼吸慢慢如冰山融化那般，露出了青翠的地表。他迟疑着，最后把沈芝乔的手握在手里，忽然一挥，“什么啊，这样子挺不好意思的，你还有没有矜持？”

他有些不甚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馨气氛，沈芝乔知道他的脾性，干脆松开手，轻轻拍了他的背，说：“你觉得我面对你还需要保持矜持吗？”

唐瑛看着她，忽然伸手拽住她的手，沈芝乔感觉身子不受控制地一转，就好像是玩偶那样被人玩弄，屁股坐在唐瑛的大腿上，她眨了眨眼，才知道自己是坐在唐瑛的怀里。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就脸红心跳，唐瑛把豆腐放入嘴里，“真好吃啊，滑嫩无比，你说呢？”

沈芝乔马上明白唐瑛动作的弦外之音，直接推开他，埋首在饭碗里，沉吟不语。

唐瑛想让保姆卷铺盖回家，沈芝乔却想保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保姆把唐瑛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过错，沈芝乔劝唐瑛三思而后行。

“那个保姆人还是不错的，你不明不白赶走她也太冤枉了。”她认真分析利弊，“保姆人也挺好的，你就让她留下来做事，而且我还有商稿需要应付。”

唐瑛说：“你架子大了，所以不屑我这小小的兼职是吧？”

沈芝乔说：“我架子大不是你给的吗？而且我又不是螺旋，转个不停没个休息处！美术伤肝你不知道吗！”

唐瑛知道沈芝乔天天绘画还要对付蜂蛹上来的作业，也就没有异议。沈芝乔的手机响了，一打开是新加的中年妇女私信：

我看了你推荐的《星空》，非常棒哦，看得灵魂从头到尾受到洗礼，谢谢你啊，小乔。

沈芝乔就编辑回复，唐瑛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跟你那位同学朋友通信？”

“不是同学，而是今天新交上的朋友，她年纪看起来比我大三十来岁，主要是……她就是你的妈妈粉！”沈芝乔说，“她还说为了你曾买了好几张同名专辑，被你发现就骂呢。”

“我都不记得我说什么。”唐瑛不以为然，顺便看了沈芝乔的回复，“星空，那是什么？”

“星空是一部2009年出的文艺电影，是不是很老呀？可是我觉得无论时光埋没多少年，好的东西是永远都闪闪发光。”沈芝乔说。

“那你说说是什么内容？”唐瑛听着好奇。

“它讲的是女孩得到救赎的故事，女孩的父母……”她看了唐瑛一眼，“这样子不会触碰你的伤心事吗？”

“不会呀，只是他人的事。”唐瑛无谓地耸耸肩，鼓励芝乔说下去。

“……那个女孩子的父母在她面前，表现得非常恩爱，实际上却非常冷淡，关系疏远。有一次生日蛋糕的时候，他父母到某个房间，女孩子就去偷听，才发现他们吵架，还有某物掉碎的声音……后来他们决定离婚，这就是这个女孩子一直努力隐藏的事实，所以她就崩溃了，伤心了，后来一个她暗恋的男同学注意到她，跟她发展一段难忘的友达以上的情谊，他们决定手牵着手跑到遥远的地方。”

唐瑛专注听着，沈芝乔观察他的反应，他没受到触景生情的伤害，既然如此就好。沈芝乔继续说下去：“他们在一辆车里，一个男孩看到他此生最美丽最令人震撼的星空，就像是梵高笔下的星爷，每个星星都金子似的闪闪发光，逃到遥远的地方，在穿越野林的时候，男孩子就倒下了，女孩子急急拖着他走，路上她又遇到了她此生最美丽的星光。她看到父母的马赛克似的画像，伸手一摸就碎，无可阻拦，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消失，那一刻她就明白，无论她多么想父母和好，但事实也还是会存在。”

“那结局呢？”

“她父母还是离婚了，不过对她还是特别疼爱。”沈芝乔说，“那个男孩子被人接走，直到成年后，他们才在异国相见。”

唐瑛说：“那还好，至少他们的父母正常离婚，不然的话，鸡飞狗跳、硝烟四起，对一个小孩的伤害可以造成伤害。这样及时止损也挺好的，而且她人生也不亏，不也是收获到一个男朋友吗？”

“对呀，我也觉得挺好，这世上就没有多大的坎儿。”沈芝乔把玩着唐瑛的手指，他的五指比自己的小胖指修长犹如玉竹那样，大概只有用金钱堆出来的才能养出一双手来。

唐瑛想那是你没见过更大的坎，但是他心里只能默想也没能说出来。

后来，沈芝乔要工作，唐瑛就放她回去，尽管他面色坦然，沈芝乔发现唐瑛时不时偷看她，心里窃笑。她绕走过来低头亲了唐瑛的额头，在唐瑛错愕的目光下施施然不留一片云彩走了，整间房里，流动着沈芝乔留存的气息。

唐瑛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裤子，有些无奈地一笑。

另一边的沈芝乔奋笔疾书，画完草稿后提交上去，并且跟甲方沟通，甲方才最终通过。沈芝乔就开始裱纸，打开专家级荷尔拜因水彩盒子，才开始作画起来，手机BGM不断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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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芝乔变得爱去咖啡馆，特别是旧情咖啡馆。

沈芝乔有次无意看到女人的一本长长的剧本，写着“花开”，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你是花开的编剧？”

“对。”女人微微一笑，她叫顾长甄，可是写了一堆热火电视剧的天才编剧，事业有成。

沈芝乔说画画也是花开约的，顾长甄笑着说我们真有缘分，不止如此，她们还是唐瑛的粉丝，交谈起来甚为舒心，沈芝乔从顾长甄那得到一些关于唐瑛的不为人知的消息。顾长甄忽然说：“我开始看年年有余，我发现他对于男女感情戏开窍了，而且突飞猛进。他是不是谈了什么恋爱？”

沈芝乔心里慌张起来，说：“没有呀。”

顾长甄说：“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大可以用技巧不足，但只有感情是毫无章法、无迹可循，唐瑛要不是找到什么秘方，要不是他遇到他的真命天女，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真替他高兴。”

沈芝乔支支吾吾，顾长甄听沈芝乔来过年年有余剧组见过唐瑛两三回，脸上流露羡慕的表情。她居然拿出一礼盒放在沈芝乔面前，说：“这是唐瑛的礼物，今天是他的生日吧。”

生日？对了，12月11号！她居然差点忘了！

“唐瑛他命运多折，这下终于遇到了他的光，作为他的妈妈粉心满意足，只希望那个女孩子能陪伴他走过一辈子。”不知道沈芝乔是不是眼花，女人眼睛浮现淡淡的光——那是眼泪吗？或者是她的眼睛其实是金属做的才会反射出强烈的盈盈光辉？妈妈粉真的好，都是无私伟大不计付出的。

“其实唐瑛他根本就在S市，也许你亲自交给他比较好。”沈芝乔端详着这神秘的海蓝色的盒子。

“我知道。”女人语气变得黯然，“但他不会见我的。”

“不会的，只要是热情的粉丝他都会见，他甚至还给为了孙女的老婆婆签名。”沈芝乔看过粉丝上传的视频，老太太受惊于唐瑛的扶持，唐瑛甚至还主动给老太太一个崭新的签名版。

“不了。”顾长甄居然拒绝，“他有他的理由，我有我的原因，这次拜托你了！哪天见到唐瑛的时候，就把它交给他吧。他很喜欢这份礼物。”

不想送给他，又笃定他喜欢这份礼物？说话神秘兮兮，可是沈芝乔基于尊重他人的原则，并没有追究到底。她点了点头，就把那盒子收下来。

女人当着沈芝乔喝起咖啡，烟雾袅袅，却很有一派张爱玲的沧桑味道，莫名感伤起来。

后来沈芝乔把盒子交给唐瑛，说是妈妈粉送的。唐瑛一脸莫名其妙收下盒子，“别又是私生饭送来的吧，你确定没人跟踪你？”

“没有，我三番四次看了，她那么有逼格的人怎么可能干出下三滥的事？”沈芝乔说。

唐瑛拿着盒子迟迟没有打开，在沈芝乔的催促下，就拿起小剪刀撕开盒子的包装，才终于打开。他们凝目一看，却是小巧的咖啡盒子和咖啡斜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