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者他,已经说出自己就是唐瑛的父亲!
怎么可能?眼前的明明是位女性,怎么可能会是唐瑛的父亲?但看她严肃的脸色,沈芝乔本来想说的开玩笑全都吞入喉咙去。
“不只是美龄,瑛,连我自己都很惊讶自己居然去变性,妄想会成全美龄薛定谔的心愿。”他叹了口气,“美龄常说我要是女孩子就好,那时我想我去变性的话她不会介意。”
“等等,你说成全唐瑛的母亲?”沈芝乔简直被搞混了,“唐瑛的母亲……难道……难道她就是同……同……”
“确切说是b,也就是双性恋。”他说,一谈到美龄的时候流露出怜惜又悲愤的脸色,“我没想到美龄为此闹着离婚。”
“你以为你变性就可以……你不就是……”人妖两字沈芝乔没有说出口,这两字太伤人了,她不忍心伤害眼前那个瞬间苍老的顾长甄。
“所以我想补偿唐瑛。”他淡淡道,“离婚的时候,我没办法争取到他的监护权,我只能每个月看他一次,他都拒绝见我,我知道他内心很嫌弃我,但不管如何,他始终是我顾英杰的孩子。”
那时候美龄随口一句:你写剧本写得那么细腻,不当女生可惜了。他默默记在心里。
他一直喜欢女孩子,常觉得自己是女孩子,可是男性特征告诉自己他一辈子都是男性,所以他只能接受自己的身份,不止是父母耳提面命,甚至心理医生说你比较荒谬,这念头最好掐灭。
后来他遇到了唐美龄。
唐美龄是一个双性恋,男女通吃,两人就像普通颜控情侣那样陷入爱河。唐美龄生下唐瑛后,曾表示你心思那么细腻、那么体贴,连女生都没有你那么善解人意。她也知道他是花开影视娱乐编剧,就毫不犹豫投资出去,看了他写的电视剧就开心说你每次都写得一次比一次精彩,而我一次比一次来得盆满钵满。
他写的时候,变性的**就更加强烈。想唐美龄既然是双性恋的话,那么自己变性也就顺理成章。她自己都说顾英杰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是顾英杰就好,并且许下一世一约的誓言。
所以他多方考虑,就直接去医院,在知晓种种风险之下签了手术,哪知手术之后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差点毁了他一辈子。
唐瑛不止不接受他,甚至骂他是人妖!她爱的顾英杰究竟在哪里?!
她说:“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为什么要去变性?你太恶心了!”
那时他才知道,唐美龄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她所说所句,都未必接受trans(变性的意思)。她甚至不想跟自己在一起,闹着离婚,甚至不允许唐瑛和他在一起,仿佛他本身有传染病似的。
有次他经过唐瑛的房间,听到唐美龄告诉唐瑛:“你不要像他那样,知道吗?你要听我的话!我不许你去变性,听懂没有?!”
那一刻,哀莫大于心死。甚至唐瑛改为母姓他也没有反对,默默签了离婚协议。
他开始醉生梦死,如果不是助理去找他的话,他只怕自己一辈子颓丧下去。
“那时候助理告诉我,就算为了瑛,为了你热爱的事业,请你活下去。”他说,“后来我看到唐瑛跑到我家,他没有进来,就只是长久盯着门口,最后他什么话也不说。”
顾长甄回忆过去,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下去,“我就加入了trans正能量小组,组员们都很热情,每天都跟我分享精彩又平凡的经历,我才意识到原来不止我还有人也拥有这种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的、又要背负一生的痛苦,我就决定要把他们的经历写出来。但是拍的话,肯定通不过审核,所以我只有把剧本发给海外,很意外的是他们都愿意拍这种大胆的题材。”
“是泰国吗?”沈芝乔问,她不看泰剧,但也知道泰剧敢拍这种,换作任何国家也未必办得到。
“不止是泰国。”顾长甄坦白一切,“所以,我就改名换姓,知道我的除了唐瑛母子,还有花开,现在只有你一人,我第一次把这件事告诉你呢。”
沈芝乔头脑还处于真相的风暴中,但也没流露嫌弃的目光。trans对她来讲实在太过遥远,可真人近在眼前。她心里由衷产生一种悲哀的情绪。唐瑛不想见这位父亲也是在情理之中,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他面对事实?那简直比世纪末日来临得更震撼,比解决灾难的问题来得更崎岖泥泞。
要怎么帮他解开心结呢?他都不愿意面对,自己又该如何劝导呢?
“后来唐瑛真的没再找过你吗?”沈芝乔小心翼翼问。
“没有,他不愿意见我的吧。”顾长臻眼圈一红,一个原本的男人面对孩子都不愿意见作为父亲的自己,是铁打的也会黯然神伤。
沈芝乔离开咖啡馆,默默想着顾长臻的脸色和话语。
作为儿子和前妻,肯定不愿意他人知道丈夫或者前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旧情难在,又怎么会接纳一个人呢?唐瑛身在无人的人际圈,除了母亲是主心骨,刘瑞秋也未必深入他的内心。那个唐瑛的表姐……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怎么想过表姐这个人。不过短距离短时间接触。也不代表什么。
沈芝乔叹了一口气。
她独自在唐瑛家里画画,这简直跟同居没有区别。从她说出门找灵感的时候,唐瑛就说:“你可以在我家里画啊。”还不由分说给了她一份复制好的钥匙。
等画完最后一格分镜后,沈芝乔长松口气,揉揉酸痛不已的脖子转啊转,试图活跃僵硬的血液。等她还没有转动十圈的时候,门就已经传来了叮咚的声音。
沈芝乔说来了,好奇来的人是谁。
她一开门,就看到俏生生的美人。沈芝乔的脸色微微一黑。
是那个跟唐瑛演戏的表姐。
她穿着艳红的波司登羽绒服,涂着美艳的口红,长发被她挽到后脑勺作马尾辫,看起来清爽动人。
她好像叫唐丽莘吧,就是不知道来找唐瑛发生什么事。
她看到沈芝乔在唐瑛家里微微一愣,“你好,我提得都重死了,可以帮我吗?”
沈芝乔才注意到唐丽莘手上提着两袋礼包,赶紧帮她提起来,看了下,不由得瞪大眼睛。
那是昂贵的燕窝,还有那些包装精美的药物,比如燕窝阿胶之类。沈芝乔看来看去眼都花了,甚至还有唐氏家用加湿器,沈芝乔不敢看下去,心里感慨他们一家真是太富有了。
唐丽莘躺在沙发上说真累,还要给唐瑛当跑腿。她端详着自己红色得仿佛番茄酱的美甲,说:“沈芝乔,你和瑛同居了?”
沈芝乔无言以对,之前反驳叶蓁蓁和唐瑛,唐瑛为此生了莫名其妙的气。现在这样子在常人看来是一件既定的事实,粉丝知道后,特别是女友粉肯定会气得跳脚吧。
她只能给唐丽莘沏一杯茶,唐丽莘优雅说谢谢,直接品尝一口,方才又优雅地放回茶几上,“他的伤口好了吗?”
“好了。”
“看来有这位佳人相伴,伤口也会不药而愈。”唐丽莘炸了眨眼,沈芝乔被她调戏得哭笑不得。
“唐瑛有你相伴,我就不必担心了。以前我老担心,他一个人就怎么生活呢?我有时候觉得我比姑母还像他的母亲呢。”唐丽莘感慨说。
“那……他的父亲呢?”沈芝乔试探询问。
“你还是别打听了。”唐丽莘出人意料说,“你要是打听的话,唐瑛知道后肯定跟你没完。”
“是因为他就是唐家的禁忌吗?”
“你就只知道他是禁忌,别的事呢?”唐丽莘问,目光如一把剑缓缓出鞘。
沈芝乔心里盘算着,继续试探着、周旋着问:“不太清楚,听上去你知道内幕。”
“我是知道的,可我不打算告诉你。”唐丽莘继续端详着美甲,真是美啊,衬得她葱指如玉,“就怕你知道后,无法接受。”
“那你接受吗?”
“我是接受啊,因为这件事不是发生我身上而已。”唐丽莘说,“秘密有时候很可怕,我啊,把秘密告诉那君华,就是唐瑛的前女友,我告诉她唐瑛其实也有病。结果她无法接受这件事,转身投入步星罗的怀抱。”
沈芝乔忽然觉得全身一寒。
唐丽莘如此云淡风轻,她却感受到唐氏那可怕的控制力,不许唐瑛谈恋爱,她可以理解那控制力极强的母亲,可没想到她为了独占儿子人生的主权,打着为他好的口号,直接把意图不轨的女孩子排除在外。
“为什么说他有病?”沈芝乔无法置信。
“考验呗,哪知她受不住挫折。”唐丽莘说,“你不想知道他有什么病吗?”
如果得罪唐丽莘,沈芝乔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沈芝乔无法解手唐丽莘的做法,半晌才道:“我不管他有什么病,都会陪他在身边。哪怕他有疑难杂症,我也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哈哈哈她也会这么说的,若我说唐瑛有想变成女人的心理呢。”
沈芝乔脸色一变,一听到她话中的歧视的时候就有些坐不住了。
“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沈芝乔终于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对他伤害有多大吗?你是他的表姐,你对他或许很关怀,可是你拆散他们,给他泼一身脏水,你也算是他的家人吗!”
唐丽莘没想到自己被她一怼,一时无话可说。
“他要不要变女人,我会问清楚怎么回事。”沈芝乔说,“我原本觉得你对他算是很好,现在看来——”
她深吸一口气,“也许你自以为是的好其实他不需要吧。”
唐丽莘勃然大怒,盯着沈芝乔的美目瞬间喷出火来,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母狮。她向来养尊处优,第一次被外人说得里外不起人,初生之犊,不识好歹,同时她马上意识到,换做她自己,也未必对那个唐美龄说出这种话来。
修养压制住唐丽莘,她的脾气也渐渐褪去。
她放开自己的二郎腿,语气变柔,“这些大不韪的话,若是对姑母说,你就是不止吃不了兜着走完事。哎,我居然被一个后生数落得如此可笑。”
沈芝乔做好被唐丽莘痛骂的准备,哪知唐丽莘居然如此震惊,吃惊之余又不禁佩服她的心理素质。唐丽莘见沈芝乔目瞪口呆,“沈芝乔,好好加油吧,路或许艰难,如果你还有怼我的勇气。”
她说完伸了懒腰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一打开门就看到唐瑛,唐丽莘微微一愣。
“唐瑛。”她说,“你偷听了?”
唐瑛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唐丽莘想大事完了,这下给唐瑛知道内幕,他不晓得会怎么对待自己呢?
唐瑛对唐丽莘作出“你走”的头向后偏的动作,唐丽莘转头看了沈芝乔,算了,就直接把唐瑛交给沈芝乔处理好了。她施施然走出去,轻轻搭上唐瑛的肩膀。
“你眼光真不错。”
唐瑛说:“我什么时候看走眼?”
唐丽莘笑魇如花地泼了他冷水,“可你妈不会这么想的。”
唐瑛想:我可没有征她的同意。
唐丽莘离开后,唐瑛才露出仿佛卸下一切的笑容,伸手抱住那唯一的珍宝。
沈芝乔也紧紧抱住他,“你……你都听到了?”
“我不想听到也难,但没有偷听,也没有你的肺腑之言。”唐瑛非常满意,“来,亲一个。”
他低头吻上芝乔,气氛逐渐火热,芝乔感觉全身都被放置在一叶扁舟上,唐瑛摇晃着舟上,摇摇摆摆中仿佛翻身沉入水潭之下。
芝乔依偎在他身体上,却是睡不着,她在想着顾长臻的事情。
唐瑛敏锐到了,“你在想什么?”
“在想一个难题。”沈芝乔苦恼着,“没有参考任何例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如何解决。”
她看唐瑛一脸期待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早说,此时情浓,说出来也没意思。“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觉得……哎,好难啊,跟如何成为一个艺术家难啊……”
唐瑛以手支撑在枕头上,静静听着沈芝乔的话。沈芝乔烦恼地把被子蒙在脸上,唐瑛扯下她的被子。
“我唱歌给你听吧。”唐瑛说,“你想听什么?”
沈芝乔漆黑的眼珠一转,忽然说:“左手指月!”
“怎么又是它啊,换一首?”
“可是我没听过唐瑛版本的,难道你唱不来高音?或者没有步星罗唱的那么好?”沈芝乔吊梢着眼睛问,额头被唐瑛不轻不重地弹了下,“你当我比不上步星罗吗?我没有步星罗那么懂我的曲子吗?”
他难得认真地思考曲子,“虽然词是他人所填,人是步星罗,其实我挺满意这一出效果,他唱不唱,我无所谓了。”
他眼神微微呆滞,显然是放空自己,低低的声音从他口腔里如一朵纯美的昙花开放。
“左手握大地右手握着天掌纹裂出了十方的闪电把时光匆匆兑换成了年三千世如所不见左手拈着花右手舞着剑眉间落下了一万年的雪……”
他的声音没有步星罗唱得空灵,却有另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而当他唱到世人难唱的**部分,居然毫不费力地唱上去,震醒了所有人无边的美梦。沈芝乔怕是一辈子都难以想象,唐瑛版本的左手指月,如此华丽优柔,游刃有余。
她噙着微笑,慢慢进入了甜美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