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而至,东宫之内灯火一片。
时隔不久,齐帝又抛开一众后宫佳丽,带着德公公跑到了齐云焕的东宫。
齐帝的到来虽是没在预料之内,却也没妨碍齐云焕接待。
将书房内的折子摆放整齐,又理了理衣上的褶皱,扶了扶头顶上的玉冠,适才起身。
谁曾想,这还未踏出书房门,便听门外一阵声响:“拜见陛下。”
齐云焕一怔,赶紧过去拉开书房的门,齐帝就着齐云焕拉开的门走进书房内,
“父皇。”齐云焕对着齐帝行了礼,身子微弯。
齐帝看了看书房四周,满意拍了拍齐云焕的肩:“朕一路走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是你这个儿子最让朕称心。起来吧,不必多礼。”
说罢,齐帝亲自扶着齐云焕起身。
德公公跟在齐帝的身后,看着眼前这父子情深的一幕,笑容立刻挤满了整张脸,这好话更是张口就来:“陛下说的可不是,殿下这是承了您的天人之姿,连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的,看着殿下,老奴还以为看到了第二个陛下。”
德公公一番话简直说到了齐帝的心坎上,他面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这么多年,也最数德公公深的朕心。”
“是陛下抬举老奴。”德公公面上的笑容不变,往后退了几步,笑道,“陛下跟殿下说着,老奴去差人备茶。”
陛下亲临,东宫的人哪里敢不备茶,德公公这是找着借口让父子二人独处。
齐帝但也没点穿,挥了挥手示意德公公出去。
德公公出了书房,还贴心地给父子二人带上了门。
齐帝双手负于身后,在书房内走了一圈,满是回忆道:“想当初,朕也是在这里学着处理政务,在这里不眠不休几日几夜,只为了处理一件你皇爷爷布置下的政务。”
说话间,齐帝走到了那张书桌前,面上涌起些许怀恋:“当初,正是这张桌子陪伴着朕无数个日夜春秋。”
齐云焕不言,静静听着齐帝的话,他知,齐帝今日来绝不是简单为了同他话家常,这并不是齐帝的做风。
果不其然,说着说着,齐帝便在齐云焕之前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随手拿了本折子翻看起来,似是不经意道:“对于周生所言,你究竟作何想法?”
果不其然,这才是真的目的,只是究竟是什么让齐帝起了询问的心思。
齐云焕心神微敛,声色如常,平静道:“儿臣所想便是先国事后私事。”
齐云焕神色平静,齐帝认真看了半晌,忽而一笑,浅道:“你可知朕为何从不逼迫你娶亲?还明显地将选择权交给你自己?”
齐云焕微顿,却是认真回道:“儿臣不知。”
“呵……”齐帝一笑,面上却是一种陷入了回忆的神色,“因为朕不想你的子孙像朕一样,手里沾满了手足的鲜血。”
齐帝登位,踏着几乎所有手足的尸骨,这一点这么多年来虽然未曾有人提及,但众人却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从未有人将其拿到明面上来说。
“有些东西是你想掩藏都无法的。”齐帝又是一笑,却是无一丝温度,“到了这个年纪,朕早已看透,手里染了血是遮不掉的,每每午夜梦回,朕都能看着那些手足朝朕扑来,他们张牙舞爪说着要朕去陪他们的话。”
说着,齐帝那本就显老的面上带上了一抹沧桑,齐云焕的面上顿时染上了丝不忍。
帝王之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无情,这是帝王之路所必须培养,只是齐帝终究是齐云焕的父亲,还是一个对他有情的父亲。也许是因着齐帝自己的经历,他自小对齐云焕的培养,哪一条都甚是严厉,唯独一条无情甚是宽厚。
“父皇无错。”虽然近些年来齐帝逐渐昏聩,但却从未真正做过一件让人觉得是大错特错的事。
听完,齐帝却是笑了,却有些沧桑:“那是因为朕不敢犯错,只要未犯错,朕就是臣民心中的好君主。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不希望朕的子孙后代过的像朕这般如履薄冰,你可知晓?”
齐帝对齐云焕当真是极好的。
齐云焕微底下脑袋,周身气质却是一点不减。
放下手里拿着的折子,齐帝起身迈步至齐云焕的身边,用那厚实有力地手拍了拍齐云焕的肩,语气微沉:“朕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对朕产生什么浓烈的孺慕之情,你是朕亲自培养出来的,你朕还是知道的,朕今日的目的无非想让你知道,朕可以让你自己选择自己的后宫,但是朕绝不接纳一个拥有‘傻子’名声的儿媳妇。”
齐云焕身子微顿,心间闪过一抹异样,却是对着齐帝躬身回道:“父皇多虑了。”
“朕希望如此。”齐帝对着齐云焕一笑,面上重新堆上了和蔼的笑容,只是那话却是一声比一声刺心,“不然朕不介意亲自插手。”
齐云焕心神一凝,顺着齐帝的敲打道:“父皇且放心,儿臣定会为皇家的名声着想。”
生于皇家,哪来的自我?这一点,齐云焕知,哪怕齐帝说的再多,也改变不了!
“咚咚咚……”敲门声忽起,遣退了一室的凝重气氛,德公公的声音事实从屋外传来,“陛下,茶水已备好。”
齐帝看了眼长身玉立的齐云焕,似是而非说了句:“别让朕失望。”
随后,齐帝大步出了齐云焕的书房,对着那端着茶盏的德公公道:“夜深了,回寝殿。德公公,你将茶水给太子送进去,太子政务繁多,这茶水甚好。”
近期,齐帝拨给齐云焕的折子越来越多,几乎没三日,齐云焕便要晚睡一次。
德公公似是没发现父子俩之间的微妙恭敬应了声“喏”,随后将茶送进了书房,小心地将茶放在了书房内的茶桌上,脸上堆着笑意:“这是陛下的一片心意,还请殿下享用。”
齐帝已然先行离开了东宫,德公公看了看书房门口,斟酌着道:“殿下也莫多想,陛下只是一时听了佞言。”
眸中暗色微起,齐云焕且对德公公道:“多谢公公提点,劳烦公公了。”
“殿下此言可是折煞老奴。”德公公堆着一张笑脸出了书房,同那迈步而进的方二堪堪擦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