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齐帝的笑声戛然而止，面对齐云焕的态度也和善了许些。

“那晏家二小姐是怎么一回事？”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晏成雪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奋不顾身也要救齐云焕的传言便跑到了齐帝的耳中。

齐云焕心思微敛，齐帝面上不见怒火亦是不见欣喜，看不出他究竟是怎么个想法。

“她确实救了儿臣一命。”齐云焕话音平静，面色平淡，“当时情况危机，纵使是儿臣反应再快，也免不了受伤的结果，所以她这一下可以算是替儿臣挨的。”

齐云焕在世人眼中虽是个冷漠无情的存在，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他向来不会刻意去隐藏。

“哦？”齐帝来了兴致，手又不住地桌面上敲，“这么说晏中书这个女儿确实是个难得之辈，不过……”

齐帝话锋一转，脑海里难免又想到了那些勾心斗角：“你如何能确定她不是故意而为？”

话落，齐帝的目光紧紧锁在齐云焕的面上，摆明了不想放过齐云焕的任何一个表情，亦是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个想法。

齐云焕神色微敛，对着齐帝忽而勾唇一笑，一字一句说地认真：“就算是故意，那她也是为了儿臣挨这一剑，儿臣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非不知恩之人。”

听言，齐帝勾唇一笑，似乎是满意极了齐云焕的这一番回答，然而他还是不住开口说道：“知恩却是能在百姓那里留下挺好的映像，但是朕还需要你知道的是，你可以知恩，却不能由着这一份恩一直存于你心中。”

言罢，齐帝一笑，却是带有淡淡冷意：“皇家承位，讲究的是顺应民心，此一番方才成就一番盛世经久不衰，但有些时候，民心……也是可以利用手段得到的。”

齐云焕微怔，却是未曾说些什么。

齐帝深深看了眼齐云焕，一字一顿，认真而又严厉：“朕希望你就这般如同给人的映像那般，冷酷、无情，却又在意民情。”

此话，看似矛盾，却又不矛盾。

齐云焕只听着，对着齐帝恭敬拜礼：“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听言，齐帝再次扬唇一笑，话语中多了几分亲近：“既然救了你那便好生赏赐，莫让人觉得我皇家礼数不周。”

齐云焕抬头，只见齐帝面上笑容可掬：“你也准备着送一些，她毕竟救了你一命。”

说着，齐帝不知想到什么，悠悠补充道：“但是朕不希望你生出别的心思。”

敛去眉眼中的异色，齐云焕终只是恭敬应是。

此一事，也终是告了一段落，齐帝的话也便转到了其他地方。

“有关你取妃之事，朕先前说的你可还记得？”齐帝那番“傻子不行”的言论齐云焕自然是记忆犹新，齐云焕抿了抿唇，眉心“突突”跳了跳，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话题他不会感兴趣。

果不其然，齐帝再一开口，便引起了齐云焕心中小人的不满。

“朕虽说给了你自由选择的权力，可你迟迟未曾有动静，朕不放心。”话间，齐帝又敲了敲桌面，“朕听说……你同那乔家嫡女走得近？”

虽是问句，可是从齐帝口内说出来，却是完全没有问的意味。

齐云焕心思活络，一瞬便猜出了齐帝的意思。

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起眼的弧度，齐云焕暗暗嗤笑了一声，面上却是一如既往对着齐帝那般的尊敬。

“儿臣虽不知父皇听了哪的传言，但儿臣还是要说，儿臣同那乔家小姐什么都无。”拂了齐帝的面子吗？齐云焕并未觉得。

“你……”好不容易散去的怒气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可紧紧一瞬，齐帝又死死压制住，“朕不希望百年之后还没有有皇孙。”

所以……所谓的自我选择还是有个时间期限吗？

齐云焕忽而勾唇笑了，却是带有淡淡讽刺意味。

就这般看着齐云焕的表情，齐帝不知想道了什么，面上出现一抹怀念，随后，又挂上了那一副齐云焕异常熟悉的慈爱表情。

齐云焕一直都知道，齐帝对他的爱一直都有一个前提。

“呵……”低笑一声，终是什么都没说，表情逐渐冷硬，终是一点点没了情感，“儿臣明白。”

齐帝暗暗捏了捏手，面上慈爱依旧：“你要明白，朕是为你了好，是为了齐家好，更是为了整个天下好。”

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出，齐帝的底气便又足了几分：“了却了这件事后，朕希望你把选妃之事提上日程，朕不指望你一下子便后院三千人，但是起码太子妃一位得有。”

话落，齐帝又捏了捏手，看了看面色冷硬的齐云焕，终是什么都未曾说。

“儿臣明白。”只一句，似乎便结束了父子二人这难得的交谈，齐云焕躬身后退两步，“此番，儿臣便先行告退。”

“罢了罢了，你且去吧。”齐帝对齐云焕挥了挥手，眉间染上一丝疲惫。

齐云焕应声退去。可方才离开御书房一刻钟，德公公便挥着浮沉追了上来。

“殿下请留步。”许是跑久了，德公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仍旧对齐云焕笑着。

“德公公不再父皇身边伺候着，是有何事指教？”齐云焕长身玉立，双手负于身后，冷眼看着这个已经伺候了齐帝多年的老人。

“老奴只是有几句话想告诉殿下。”德公公身子微弯，背上顶着一个小包，显然是长时间躬身形成的。

“陛下他也是为了您着想。”德公公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还望殿下莫对陛下心存芥蒂，有些事，陛下并非必您，而是希望您可以顺遂登上帝位。”

德公公的这一番话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了，可是他的面上却是不见半分惧意，似乎完全不担心齐云焕会当初宣说他的话。

“老奴该说的已经说了，还请殿下多加考量。”话落，德公公笑着转回御书房的方向。

齐云焕也是定定看着德公公的背影，忽而，他凉薄一笑，到底只是转身朝着东宫而去。

齐帝对他有情不假，可前提是他的按照齐帝的理想来，若是哪一天他忽而脱离了齐帝的控制，齐云焕知道，哪怕齐帝对他再有情，也总是免不了一顿教训，尤其是，如果扯上晏成雪这个“傻子”败坏了皇家名声。

且，再沉的爱不是也抵不住一阵枕边风吗？

齐云焕勾了勾唇角，宫道上，他的步子越迈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