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过后,云彩褪去了雾蓝,变得澄澈分明起来。院里的花开的正好,随处可见春色。
傅宣躺在床上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淡绿色的围幔,不是她日日得见的灰棕色围幔,这眼前的景象,却是熟悉的很,推门声响起,进来的人跑过来,“姑娘,你醒了,怎么出了这些汗,可是做噩梦了?”
傅宣睁眼闭眼循环多次,终于接受了现实,她又回到了17岁这一年,未出阁的这一年。
“是啊,做了个噩梦,不过都过去了。”傅宣长舒一口气,这次,她要顺应自己的心意而活。
想到此,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傅姑娘,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要顺着自己的心意,你若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强求你。”那个人是曾经一直缠着她的信都候府的小侯爷,吴白起。
傅宣攥着手,想起了上一世和吴白起最后一次见面。
她记得她嫁入齐府不久后,外出查铺子时,遇到了吴白起。
傅宣同侍女走在街上,却在人群中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傅姑娘!”
傅宣回头,望见吴白起朝她奔来,傅宣皱了皱眉,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如今这般憔悴了。
吴白起见了傅宣激动又惊喜,看着傅宣多时才蹦出一句话:“听说你成亲了?”
傅宣点点头道:“嗯。”
“那他对你好吗?”吴白起抿了抿嘴,盯着傅宣的眼神炽热却又带着克制。
“他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他若是对你不好,你就来将军府找我,我会帮你的。”
“小侯爷真会说笑,且不说夫君是否会对我不好,真的发生了,我也有父兄撑腰。”傅宣撇嘴一笑,只当吴白起是糊涂了。
吴白起却是苦笑一声,“傅姑娘说的是,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我又以什么身份来保护你呢。”
“吴小侯爷如今该称我为齐夫人。”傅宣见吴白起一身酒气,只当他是说得胡话,说了这句话,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吴白起叫住:“傅姑娘。”
“小侯爷还有何事?”傅宣见他的样子,也不同他计较称呼的事了,笑着又回他。
吴白起伸手捉住傅宣的手腕,拽着她就往凤来仪的后门跑去。
在凤来仪后院停下时,傅宣甩开吴白起的手,满脸的怒气“吴小侯爷!你这是做什么!?”
“有些话,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吴白起伸手挡住傅宣要离去的路,傅宣瞪他一眼,道:“好,你说。”
“傅宣,其实我从第一次遇见你,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有一次,我听到你说,你将来要嫁给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便跟着肃王殿下去了边关,我在边关立了功,皇上封我为将军,我满心欢喜回到恒京,却未曾料到你已成亲,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做些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保护你的……”
傅宣打断吴白起的话,甩手匆匆离去,“吴小侯爷,慎言,此话我只当你是酒后乱言。”
吴白起在原地黯然苦笑,他终究是回来的晚了,终究是错过了她。
后来,吴白起将府邸搬到了齐府西侧,而他在府中的院子同齐府傅宣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每晚他望着那栋墙,执酒说着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然而在吴白起奉命出征归来后,路过齐府,看到齐府门前一派悲戚之意,挂着的白幡随风飘呀飘,他不过随口问了句路过的老妇人,“这位大娘齐府这是哪位故去了?”
“说来真是可惜啊,那齐府的大少奶奶花一样的人就这样去了,前几日我还看见她了,谁曾想就这样走了,唉。真是红颜薄命啊!”老妇人一副惋惜的的模样,而吴白起闻言却是慌了神,“大娘,你说是齐府的大少奶奶,可是姓傅名宣?”
“齐府不就这一位大少奶奶嘛,可惜了,齐家大少奶奶多好的人啊…”
“大娘,她……她葬在何处?”吴白起忍住不让自己落泪,强装镇定问妇人。
“齐家人自是葬在齐家墓地……哎,你去哪?”
老妇人的话还未说话,吴白起便飞奔而走,吴白起跑到齐家墓地时,天色已暗,他借着月色找到了傅宣的墓地,看着墓碑上的那两个字,他再也忍不住了,跪着过去,手摸着碑上那两个字,努力的笑着:“傅宣,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
吴白起伸手去刨墓碑后的新填的土,双手流了血,却未觉半点痛,只到那楠木棺材露出影子,他才松了口气,推开棺材盖,吴白起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她正安安静静的躺着,吴白起附身将傅宣抱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能及时回来,若我及时回来你就不会死了,不对,若我当初不听你的,坚持去你家提亲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宣儿!你说对不对,对不对啊?”
吴白起泪如雨下,然而这天也下起了雨,雨水冲刷所有的痕迹,吴白起仰头,看着雨滴急急的落下,抱着傅宣站起来道:“宣儿,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雨夜中,吴白起抱着傅宣的尸身一步一步回了将军府。
吴白起将傅宣放入冰棺中,握着她的手道:“宣儿,等我办完我该办的事,我就来陪你好不好?你肯定会说不行,毕竟你那么讨厌我,可这次我不想听你的话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以前总说我幼稚鲁莽,我这次就真的幼稚一回,就这一回,以后不会了,真的,你要是生气,你这次拿竹竿打我,我也不会躲了,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你说,我们去云山好不好?我们一直在那里好不好?”
吴白起同傅宣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天黑,他才恋恋不舍离去。
后来人人道齐府的齐策齐大人惨死家中,替他收尸的人只道惨不忍睹,身上无一完处。
吴白起手拿着毒药站在傅宣棺材旁,对着一旁的副将道:“李副将,我走后,将我同宣儿葬在云山。这是我唯一求你的了。”
“将军,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李副将希望可以挽留吴白起,可吴白起主意已定,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我意已决,觉不更改,我与宣儿生未能同寝,死了能同穴也是极好的。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黄泉路上我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呢!”
吴白起说着话的功夫,给自己倒了杯毒酒,端着酒杯道:“我不负大虞,却不能负了她,我说了要保护她,我没能做到,是我的错,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一杯毒酒入腹,吴白起进了棺材,躺在傅宣身侧,对着外面的李副将道:“盖棺吧!”
李副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忍不住哭道:“将军!你……”
“盖棺!”吴白起一声令下,眼前一黑,棺盖合上,黑暗中吴白起与傅宣十指相扣。
“宣儿,别怕,我来陪你了。下辈子,我们一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不离分。”
次日,李副将将吴白起和傅宣葬在了云山山脚处,看遍春夏秋冬,历经了风霜雨雪。
后来事如何,傅宣并不知道。只是她醒来后,脑海里竟然全是吴白起的身影,她一个人走出了傅府,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眼前的一切真实的让她不敢相信,途径凤来仪,她停下步子,看着“凤来仪”三个大字,皱了皱眉,自楼里走出一少年,穿着褐色长衣,外罩一件白色对襟长衫,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少年笑意盈盈,正是傅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吴白起。
傅宣看着他失了神,再见故人,为何她却有点想哭。
“这位姑娘,你为何一直盯着我?”吴白起从凤来仪出来时,就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跟着他,随着视线望去,竟看到一个少女,站在凤来仪的对面,看着他。
“小女子失礼了,小女子是在看那三个字。”傅宣微微垂了垂头,继而仰首指着凤来仪牌匾上的三个大字道。
“姑娘好眼光,这三个字乃是家母生前所题。”吴白起顺着傅宣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三个字,满脸的自豪。
“早听闻信……小侯爷的母亲饱读诗书,没想到这字也如此好看。”
“你知道我是谁?”吴白起扭头看着傅宣,难以相信她竟然认识自己。
岂止是认识,你与我的渊源上辈子就有了,“信都候府的小侯爷,凤来仪的大老板,金翊卫的副尉,吴白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傅宣深吸一口气,浅笑道。
“没想到我这么有名了。说了这么多,还未问姑娘芳名?”吴白起伸手挠挠头,问道。
“小女子姓傅名宣,家父是恒京令傅品言。”傅宣行了一礼回道。
“原来是傅姑娘啊,久闻芳名,今日得见果然传言不假。”吴白起早就听闻恒京傅家长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谓是色艺双绝,之前听人提起他还不信,如今得见,果然传言是真的。
傅宣刚要说些什么,忽得瞥见一个身影,匆匆道:“小侯爷,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傅姑娘,明日我在凤来仪等你!”吴白起对着傅宣的背影喊了句,傅宣听到了,却没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