莸州南部的玉凤山下,有一处临近蓥江的院落,白墙青瓦的外观低调朴素,被包围在好大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若不是来过的人断然不知晓它的存在。
这处院落叫岚苑,但里面住的却大部分是女人,准确的说是女杀手。
姑娘们通常从四五岁带到这里,除了基本的读书识字,会由顶好的武学师傅教她们剑术,骑射,暗器,毒药,潜水等等。这中间体弱者会被清理,训练不合格不听话的也会被清理。
到了最后,个个都练就一身行刺好身手。
岚苑的管事人叫瑜姑。
她是这里姑娘们最怕的女人,那张脸是如噩梦般的存在,并非丑怪难看让人害怕,偏偏那是张极美艳的脸,但和标准的美貌妇人不同,瑜姑身上透着美之外的吸引力。岚苑的一帮小丫头们形容不出来是什么。
只有男人知道,那是欲。
瑜姑就是一个长得又美又欲的女人,是熟透的水蜜桃,诱人想要咬上一口。但若真咬了,只怕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每年苑子里会莫名其妙消失很多姑娘,负责训练的徐姑和主管生活的陶姑从不会告诉她们这些姑娘去了哪里。只有瑜姑,会在不定时考察训练成果时,阴恻恻的刺激她们。
比如这会儿,瑜姑正端坐在疏影阁的正殿的花梨木软塌上,腰板挺得笔直,头发梳得纹思不乱,身穿一袭隆重的金丝刺绣黛紫色留仙裙,眼神透着犀利的光,嘴角却微微上扬,她声音清朗的对殿内站着的一众姑娘们说,
“这个月又走了几个没福气的孩子,有一个走得可舍不得了,扒着门缝儿,嘶哑着声音叫呀,瑜姑,瑜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呀,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什么都按您说的做。哎呀,那个血,顺着十根指头往下滴。噢,不对,是顺着八根手指头滴。有两根被剁掉了,为什么被剁?你们应该最清楚不过,任务失败的杀手,要那废掉的手指头做何用?”
瑜姑说完这一大篇话,拿起手边白玉云纹的茶盅抿了口茶,恢复了浅浅笑意,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姑娘们,你们说说这个道理对不对?莲若,你是亲眼看着的,你说说,我是不是该清理出咱们这里的害群之马?”
姑娘们大气也不敢出,纷纷垂头道,“瑜姑教训得是,谨记瑜姑吩咐。”
而莲若,此刻面色惨白。瑜姑嘴里的那几个孩子,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从小一处吃一处睡的姐妹,她们能去什么地方?任务失败,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莲若抿了抿干燥得有些发裂的嘴唇,挤出凄然的笑容说,“多谢瑜姑教导。莲若决不像她们那般失败,必定完成任务。”
瑜姑满意的朝她点了点头。
莲若今年十七了,在瑜姑眼里,是岚苑姑娘们中出落得最标致的。她身材高挑苗条,白净的鹅蛋脸上,长着一双不笑也含情的凤眼,整个人透出婉约如水的美,偏偏行刺身手也是极好的,在同期姑娘中夺得了花位考的花魁位。
眼下瑜姑对她寄予了厚望,别人完不成的任务,一定难不倒莲若。
“莲若,你要记得,做一个女杀手,你有老天赏饭吃的优势。”瑜姑看着她笑意更浓了,“你的脸蛋,你的笑容,是比手上刀剑更致命的武器。更别说你楚楚动人的眼泪…女人嘛,要以柔克刚,这次任务是你尽情发挥的好机会,只要迷住了男人心,随时可以要他的命!”
莲若抿了抿嘴唇,心里对这番话是不认同的,但笑容依旧那样淡淡的,“是。我明白了。”
“去吧。”瑜姑叮嘱莲若说,“接你的马车已等候在门外,要紧的事我昨夜已嘱咐过你,好好牢记在心。我等你成功归来。”
“是。”
瑜姑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站立的陶姑,她默默的走到莲若身边,极为熟悉的带着她从侧门出去了。莲若依依不舍的回头,悄悄望向人群里那个杏子眼的俊俏小丫头,那是她当做亲生姐妹一般疼爱的人-玖儿。
玖儿这会儿也正一脸担心的望向莲若。她聪明伶俐,武学天资极高,性格又有几分侠义的热血。平素她和莲若,云珞三人最为要好。
两人对视的瞬间,莲若冲她微微笑了笑,以唇语吐出两个字,等我。
玖儿知道莲若是故意表现得平静,好让她们放心。她虽然不知道莲若的任务是什么,但这里的姑娘在花位考后出任务,就没有再回来过的。也许早在她们被带进岚苑那刻,就已注定了沦为杀戮工具的悲惨命运。
玖儿记得,自己十岁时第一次杀人,她不知道那老翁是谁,为何要被杀。岚苑的所有姑娘,在十岁那年必须拿下一颗人头,否则,她们活不过这一年。
而之后的训练,是难以启齿的。月信之后,她会像莲若一样,接受被男人教授的训练,学会如何用身体,用眼神,用虚情假意去迷惑一个男人。
她不想和陌生男人发生那些龌蹉事,更不想等到花位考。
花位考是岚苑姑娘们胆战心惊的噩梦。每期的形式都不一样,由几次连环任务构成,最终由瑜姑和上面的人完成对她们的评分,评上花位的姑娘视为杀手训练合格,会接到正式任务离开岚苑。而评不上花位的姑娘,只有死路一条,连葬身地都不知晓。
瑜姑说姑娘们最期望的是接到任务,只要任务成功,她们就彻底自由了,会有丰厚的报酬,会带着一身本事行走江湖惩恶扬善。
但玖儿知道,那是骗人的谎话。这铁打的岚苑,流水的姑娘,总有很多要好到情真意切托心交肝的姐妹,哪怕成了一个,就一个,也必定会回来解救的。但这些年从未有过。
根本,就没有人成功完成了岚苑的最终任务。
或者说成功的已被永久灭口。
莲若走后,瑜姑又端坐着训斥了一大篇话,那些学技不精被点到的名的姑娘们都战战兢兢的害怕发抖,而最差的几个照例又被单独叫出来,狠狠挨了一顿鞭子。
每次,瑜姑的训话都在这样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中结束。
还好她并不是每天都在岚苑,还好她的训话一两个月才有一次。
玖儿心中恨透了瑜姑。她武学功夫极好,但歌舞诗词极差。后面这两样虽不是她这样十三岁小丫头重点要学的,但也时不时作为最差的典范被瑜姑鞭打,更不用说她小时候老想逃跑,每次都被瑜姑带人抓回来,关在满是蟑螂老鼠的小黑屋里被咬得遍体鳞伤。
怎样才能脱离岚苑呢?
玖儿和莲若平时最大的兴趣,就是悄悄讨论各种脱离的法子。最后俩人绝望的发现,只逃出岚苑也不算难事,但超期不服鬼鸩丸才是最难的!
这群姑娘每隔半月就得服下陶姑给的鬼鸩丸,如当日不服则周身如万蚁蚀骨,极其难受;如超过一日则会产生鬼影幻觉,甚至误把自己杀了。
莲若同期有个姐妹叫婉蓝,曾经就因不服鬼鸩丸,毒发后一剑劈开自己的天灵盖。瑜姑还特地保留了大半月,姑娘们每日经过花园的游廊,都重复着看这血腥可怖的墙面。
出了那样的事情后,大家更是心甘情愿臣服在鬼鸩丸的威慑下了。
瑜姑训完话后,姑娘们照常开始了下午的训练,一帮年纪小的去马场练骑射,一帮大点的去花园后的水塘子里练习泅水。
今天带泅水这帮姑娘的是徐姑,她为人比瑜姑和善不少,虽训练不合格该抽的鞭子不会少抽,但会多几分人情味。比如这会儿,她就嘱咐挨了瑜姑鞭子的那几个姑娘先回去敷药。毕竟才被打得满身血痕,如果立马下水,明摆着考核又通不过。
玖儿和云珞垂头丧气的走在后面,因为莲若的离开,她们心情很低落。
芝琼故意从后面经过时,大喇喇的撞向玖儿肩膀。
玖儿皱眉道,“你干嘛啊?”
“哼。”芝琼不屑的一身冷哼,胸脯挺得高高的。她比玖儿年长两岁多,已经十五了,发育得极好,一身麦子色肌肤如丝缎般光滑,肉嘟嘟的嘴唇带着诱人的性感。
这样的芝琼对接受男人教导的事,是很乐意。她平日里就连岚苑看守护院的家丁也要调笑戏弄几句,天生就爱看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但她也是个好强的人,武学功夫和歌舞弹唱都不错,很少挨瑜姑鞭子。
所以她总气不过比自己小的玖儿,武学各项老赢过自己,
过去有莲若罩着玖儿,她不敢明着惹事,只能暗中嘲讽刻薄。今日莲若一走,芝琼就按捺不住了,她趾高气扬的斜着眼打量玖儿说,“一会儿泅水,你敢和我比吗?”
“有何不敢?”玖儿好笑的看着她,“你前个月输给了我,还敢比?”
身边的云珞也看不过眼搭腔道,“就是,你输了快一百下呢,玖儿水下憋气强过你太多了。”
“胡说!哪里有那么多!上次就差了一点点。”芝琼皱了皱眉,“这两月我勤加训练后,早就非昔比,你敢不敢跟我比啊?”
“比就比。”玖儿笑笑说,“你再怎么练也赢不过我,何必每回都来讨气怄?”
“哟,口气不小嘛,上回只赢那么一点就把你得意成这样?尾巴翘上天啦?”芝琼翻了个白眼,“这回我们得赌点什么东西!”
“赌什么?”
“谁输了,就去院子里雪球的窝笼边学狗叫!还要把那狗盆里的骨头都吃了。”芝琼笑得得意洋洋,“玖儿,你不是最喜欢吃骨头么?这个赌你一定感兴趣。”
芝琼身后的两个小跟班琮燕和白鸳都悄悄压着笑打量她。
玖儿冷笑道,“我只喜欢肉骨头,狗啃的骨头还是留给你吧。芝琼,你可当真要赌?”
“那当然!”芝琼极有信心。
“好,走吧。”玖儿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这天的水塘子边极为热闹,姑娘们都知道玖儿和芝琼打了赌,悄声讨论着到底谁会赢。猜玖儿的多,可猜芝琼的也不少,毕竟她要年长一些,平素训练成绩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