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政心中知道这些来龙去脉,时翊派了祁佑天一伙人行刺。玖儿本是他们探听消息的奸细,可来到自己府上之后,两人常日里相处产生了感情,她牺牲自己也想保护他。至于...玖儿是怎么毫发无损的再出现。那当然是因为时翊了。
早在莲香酒楼时他们就有了关联。
他们之间也有感情,那是件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可玖儿并没有因为和时翊的关系,而成为自己的敌人,甚至还背叛了这群刺客,舍身来救他。这样的情谊更加难能可贵。
所以,整件事情背后的缘由...问玖儿,她会难堪。听细节,他会难受。
因此晅政不想去问,除非她愿意说。
反正他相信她,也想好好保护好她,再不受到如今天刘夫人般的追杀。
“对了,”晅政忽然又想起一事,“你的好姐妹云珞,很是想念你。”
“云珞?”玖儿闻言大惊,她没想到晅政已经发现她下落,急忙问道,“你们找到她了?”
“她一直在府上。”晅政笑了笑说,“府里马厩失火后,我们担心她是奸细,便软禁了起来,但她从不透露自己的背景。后来你在宫里被刺客劫走,我一心想问出你下落,便天天去追问她,云珞也因你的缘故,终于说出了岚苑的位置...”
玖儿一听岚苑,心中突然如被利剑刺中。她气急道,“岚苑?那你们去捣毁了岚苑?那些姑娘们呢?”
晅政无奈的说,“我也是为了救你...可惜前天找到那里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玖儿自悔失言,低声说,“对不起,政王爷,我感激你救我的情谊,虽然我现在已经再和那些刺客没有关联,是自由的人了。可岚苑的姑娘们同我从小一处长大...情如姐妹,我怕因自己误害了她们。”
听闻此话,晅政沉吟了一下,还是抬头笑看着她说,“没关系,我们先回去吧。”
玖儿点点头,她此刻已经破不急待要再见到云珞。
晅政虽理解她的心情,但此刻也感觉到一道墙壁,无端的横阻在两人面前。这次幸好是扑个空,幸好是她已平安归来,可以后又怎么办?不可能每次都这样幸运。
当对立的两面在某一天产生碰撞时,他们怎么抉择?
也许不应该提早设想没有发生的事。
晅政在心里劝慰自己,方法是慢慢找出来的。只要玖儿和他互相坦诚以待,没什么不能解决。至于岚苑为何那天会突然人去楼空?
这就多亏了时翊。
他自己其实也认为只是某种运气更多。当他收到瑜姑被玖儿杀害的那刻,他就下命立即撤走岚苑和枫苑的全部人,换到提早准备好的备用地点。他相信狡兔三窟这个说法,如果不事先预备好这些,莲若那次出卖情报就不止只死那么十几人了。
虽然他心底并不认为玖儿会像莲若那样,但他怕万一的意外,更怕玖儿控制不了仇恨一怒之下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这些指令是他作为一个家族的头领,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他必需要保全他们。就像狼群里最敏锐的那头狼,能嗅到天降暴雨前湿润的危险气息。他不能放过每一个有可能发生的预感。
但后面发生的事情,又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晅政果然不知道从哪里追查到蛛丝马迹,打探到了岚苑位置,但带兵赶去时早已空荡荡没了人影。岚苑出事前,时翊已带着祁叔和徐姑汇合,他听了她汇报,便断定玖儿不会再来寻仇,更不可能透漏线索了。
因为,玖儿是想回去救那群姑娘的。
但他心下奇怪刘夫人怎么对此事不闻不问,向来她都是最喜欢伸长了耳朵到处打听情报的。
时翊好奇之下逼问了她身边的人,这一逼问,差点没把他气死。
原来刘夫人亲赴乾元城,捉拿叛徒玖儿去了。
眼下时翊等人来得正好,和睿轩等人纠缠的刘夫人正愁没法脱身,还好天降救兵。
他们甩脱睿轩后,一路策马急奔,直待去到乾元城外安全的落脚处才停下。
这是一处隐蔽的院落,平日里是一处染布坊。可谁也不知道,这染布坊里住着卖命的死士。那些劫镖案,杀人抢劫案,好多都和这群人脱离不了关系。这样类似的染布坊,豆腐庄,打铁铺...在大苏的繁华城市附近还有很多。
他们靠着这些杀人越货的勾当,赚取更多钱,培养更多的杀手死士。
微风吹起了染坊里晾在院落的一块块红布,时翊盯着眼前的刘夫人,眼眸里映衬出血红的颜色。也许是布料,也许是他此刻的心情。
“你为何要自作主张捉拿玖儿?”时翊背着手,话语平淡,但带着胁迫感。
刘夫人冷哼一声,这小子翅膀长硬了,竟学会这样同亲娘说话了,她怒气冲冲的说,“我去捉拿叛徒!时翊,你太让我失望,竟被一个女人哄得团团转。”
时翊并未动怒,冷冷的说,“你没有听清我的问题,这问题的重点是自作主张。刘夫人,谁给你的权力,不提前请示我就私下出动?这可破了家规。”
刘夫人不可置信的盯住他,“什么?你还要和我讲家规?”
祁叔此时和几个死士头领也面面相觑,觉得气氛有些难收场。
祁叔不得已在此时开口调停说,“这确实是坏了规矩...翊公子...但这毕竟事出有因,里面有些误会,要不就念在此次是初犯...”
时翊抬手打断他的话。他眼光似锐利的刀子,一一扫视过面前众人说,“我可以手下留情,但手下留情的结果你们最清楚,日后必定有人仿效她的行为,这样只会为大家惹来麻烦。咱们大苏战场上有一句话,叫指哪打哪,兵须听从将的指令。”
众人都被时翊的锐气触动,再不敢随意说话。
“刘夫人。”时翊平静的看着她眼睛说,“冒顿单于的典故,你是记得的吧?今天,你就为大家讲一下。”
刘夫人感觉心中生出凉意,这个儿子,陌生却又熟悉。
熟悉他留着和她相似的血脉,却又理智到无情,理智到冷血,理智到可怕。
刘夫人怒目瞪着他,狠狠的说,“冒顿单于带兵练骑射,为了那句指哪打哪,连他老子都射死了。你今天难道是想把我也杀了?”
时翊追问道,“然后呢?典故你只说了一半,冒顿单于最后征战的结果呢?”
刘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冒顿单于复兴匈奴。他东灭东胡,西逐月氏,南吞楼烦,征服了北方的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诸国。”
“很好。”时翊眼中透着狠劲,转身朝着祁叔等人激昂的说,“我们要的不就是复兴大苏吗?要从那昏庸的苏老贼手里讨回这片江山!可复兴怎可能没有战争?而战场上又怎容得下不听话的兵?”
众人听闻此言,心头从旁观变为了热血。
一众死士要的就是战争,想的就是杀戮,享受的就是抢掠的快感。复兴大苏是时翊给他们灌输的最高理想。此刻他们觉得时翊哪怕当场处斩刘夫人,他们也是热血澎湃赞赏他英明的。
“你到底...想要怎样?”刘夫人的话语从最初的愤恨,已经变得带有一丝祈求的绵软。
“祁叔,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来讲一下。”时翊面不改色的看向祁叔,“让刘夫人自己听听,她错在哪里。”
祁叔点点头,严肃的开口道,“此次的玖儿是翊公子决定淘汰的人选,认为她不再适合做杀手,但念在有恩于翊公子,决定留她一条性命。红瑜与玖儿有私人恩怨,但红瑜作为岚苑的首领,却习武不精,更因气不过输给玖儿面上无光,自己拨剑自尽。所以,于情于理,刘夫人都不应当背着翊公子,私下再追杀玖儿。”
刘夫人闻言气得一口血都要喷出来...
这种为了宠爱女人包庇叛徒的事,竟被他说得振振有词,颠倒黑白。简直太可恶了。
更可恶的是,这么多死士居然没谁觉得时翊有错,他们都以一种权威无上至高的眼光,尊敬而小心翼翼的看着时翊。
“好,刘夫人既然有错,按家规当如何处置?”时翊继续问祁叔。
祁叔硬起心肠回应说,“按家规当斩。如刘夫人另行有功,可论功抵过,但必须革除一切职务,永不再用。”
“很好。”时翊回答说,“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军不听命的下场。这染布坊是刘夫人早年募资修建,大苏还有百余处这样的地方,岚苑也是她一手建立。如今功过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一百板子,永不再用。”
“是。”祁叔心里那口吊着的气终于放下了。
他当然是赞同责罚刘夫人的,毕竟女人的眼光和男人不同。在大事谋略上,翊公子已经展示了作为领头人该有的能力,刘夫人若是再三因私干扰他,肯定会捅出篓子。但毕竟,这些年的情分,他和时翊情同半个父子,怎么也不希望看到他做出彻底一刀两断斩杀刘夫人的冷血事。
打一百板子,这在他看来是极为合理的惩罚。
刘夫人气得抬起手,想要指责他,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时翊把她所有气焰,所有威风,所有权威。
在今天彻底打退掉了。
时翊处理完此事,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冷漠的从她身侧走过。
刘夫人狠狠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竟然要为个女人打我一百板子。”
时翊本懒得再与她多言。但略一停顿后又说,“一百板子也就休养一两个月便好,可你连黑髓断骨丸都带上了,要是她吃了,那可是这辈子也无法再动弹的废人。”
刘夫人心中凉意更浓,他竟把这个都打听了出来。
想着刘夫人如此阴险毒辣的对待自己心爱的女人,时翊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伤痛。不仅仅是为玖儿,也是为自己。
一个母亲,做这样的事,竟连那禽兽畜生的感情也没有。
刘夫人确实没有感情,她在挨板子时满脑子都盘算着如何再杀掉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