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娘家时父亲尤其喜欢这道菜,吃时不用盐不用醋,一碗粳米饭便足够,我因着随大人的口味吃了这几年,觉得未免太清淡,所以特意加上这碟蘸料。
在我忙活这两道菜的时候,旁边的其他炉子也点着火,婆子们手脚麻利地又做出几份菜品,放在盒子中,摆了四小份,分别是辣子藕、蒜青菜、油爆锅、田螺菜,旁边还有七八道小菜加点心。
我:“……”
瞧了瞧自己这一身的狼狈。
也罢,勉强算是我治家有方吧。
一百八十一
他今天回来的有些早。
我这头才将头发梳拢,抹上一层薄薄的桂花油,院儿里就有人传老爷回来了。
大人穿的一身规整,头戴素玄罗帽,中间绣着颗小拇指指甲盖儿大的南海珍珠,身着同色的夹绉纱褶子,腰系月牙白的带子,挂着个玉环。
这穿的和今早出门时似乎不大一样,我疑惑地扫了眼便收回目光。
他手里拿着个册子,进屋后便直接坐在了矮榻上,将窗子支起来,招呼我道:“瞧瞧,有什么喜欢的没有?”
“你在看甚?”我对玛瑙使了个眼色后走到他身后,轻轻揉按起他的脖颈,探头去看他手中的册子。
上面画了两只鸟儿,旁边是两行小字以及价钱,我诧异不已:“您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了,可是要送人?”
“不送人,留着给你玩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猛地想起来似乎在京都的时候,大人就曾经送过我两只兔子,一黑一白,后来它们哪儿去了呢……我有点回忆不起来了,那阵子我天天为大人跑门路,想着把他给弄出来,府里的很多事儿都没怎么管,搬去城西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们俩了。
养活物还是太麻烦。
我的神色落寞起来,叹息道:“妾身还是不养这些小玩意儿了,万一没了,心里头真的是难受,您曾经送的兔子死了后,妾身好长时间都缓不好……”
“……”大人牵着我的手坐在了他怀里,把册子随手放高几上了。
一百八十二
明明上膳的时候婢子没有提哪道菜是我做的。但是大人吃的时候特意提了两句这汤熬得好,珍珠嘴快,与他说了出自我手。
大人没说‘江家家教甚好’,而是夸我‘贤惠良淑’。
我嘴上带着笑,看他把汤都喝了,心里面也跟着舒坦。
一百八十三
江家的娇小姐江丁的婚事又黄了。
这次巧合的连我这个已经许久都没有把她当回事的亲姐姐都深觉诧异。
毕竟已经是第二回。
去年的时候听说她配给了永安侯府的庶子,没过三月,那人和好友去跑马的时候不慎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摔断了腿,这便留了个根儿。
江丁听后,嚷嚷着些不该是她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难听话,逼着江子期把这门亲事取消,又转头订了这家。
本来说好五月初时便把婚结了,聘礼都提前送去了驸马府。
这人身子骨似乎是不大好的模样,多年来拿药顶着,过年时沐浴,吹了些凉风,微微有些起热,长辈们没当回事,往年也总是这般,再加上年节口去找大夫说出去难听,便锁在屋子里让他静养。
谁知养着养着,把人就给养没了。
一百八十四
元和二十四年四月中旬。
京都,宫墙内。
老皇帝坐在高位上,四角的龙椅在晨光中泛着让人眼酸的凉意,空中燃着淡淡的松木香。
一百来人的高堂,却似只有圣上一人般,落针可闻。
风头变了。
——这是所有人此时脑海中闪现过的念头。
“杨爱卿。”
唯一有资格开口的那人发话了。
杨威穿着补子蟒袍,从左侧站了出来,道:“臣在。”
“环水一案,你当是如何想?”圣上的手指点了点案几上的奏折,方才朝堂上就因着这事儿争论不休,直到有人发现圣上的脸色看起来不对,才纷纷偃旗息鼓,成了现在的这盘僵局。
“回禀圣上,臣认为此案关系重大、迫在眉睫,原刑部左侍郎宋清涟,可当此大任。”
“……”
高座上的人并没有表态,而是沉默的听着杨威的话说完,又继续沉默的等待些什么,有几个岁数大的,此时都微微打起了幌子。
张柏赫暗暗握拳,躬身从官员中站了出来,扬声道:“臣,复议。”
随后,稀稀拉拉的人陆续站了出来,赞同杨大人此言。
圣上的指头在奏折上的环水两字擦拭片刻,若有所思,慢慢道:“……时辰尚早啊,罢罢。”
“——那就他了吧。”
一百八十五
大人今日没归家。
前日没归家。
算起来已经快有七日没回来了。
我难免要着急,只因他从未不告而别过,明明晌午出门时还说晚些回来要吃水晶角子的,这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派人去了街上的茶铺问,掌柜的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还是元暮机灵,着人打听了,告诉我大人和元夕是跟着官爷走的。
我的心中一突。
前年大人从那监牢中走出来便是不明不白的,事情是如何个始末我到如今也不晓得,难不成这是旧案重提了吗?
我怕让旁人看出端倪来,明明每天都担惊受怕,却依旧将府中打理地井井有条。
既然大人是和上面扯上关系,那我此时再担忧也没用,倒不如静等事态发展。
一百八十六
河上。
靡靡之音从一艘二层花船中传了出来,听着令人麻了半边的身子。
路过的船夫纷纷避让,不敢细瞧。
而船舱内,宋大人正和钱老爷推杯换盏中。
他们学着那魏晋的风雅居士般席地而坐,身下铺着柳叶纹的毯子,面前是八角楠木矮桌,左右各是画着各色美人儿的楠木屏风,上面的飞檐落地,仿着月洞门的样式,挂有两架红灯笼,一方金丝纱帘。
而两人面前,是和屏风中不相上下的歌姬:
云鬓飘香、衣衫半解。
“老弟啊。”钱福元已经有些喝高了,他的脸庞红红的,一层的油腻:“都不是老哥哥我说你,你看你这过的,真是清汤清水,后院里连个得用的女人都没有,咱们在国子监的时候你便是这般,整日里研究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其他人都知事儿了,你却连个通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