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

凌三界之上、已数百年未呈异象的碧天云海今日落下一天地青光，映照在三界之上整整五日。

绝美景象引得苍灵一群小神小仙纷纷跑出来瞧，议论定是天宫哪位神君圆了寿辰或是升了神位。

要知道上次惹得碧天云海翻起异动，还是五百年前天君之子昀启的承位之礼。

正好瞧见捧着仙簿的史官匆匆从紫微宫出来，一窝蜂上前问，才知道是上古神族凤凰家的喜事。

族里唯一的小青鸾一千岁了。

得知这异象是因为能与天族并齐的凤凰一族，众小仙便不觉得惊奇了。

凤与凰，乃是当年伴在神明女娲身侧的神鸟。

后女娲仙逝，其继承神明的补天之力，作为上古神兽之首绵延至今，栖息丹穴山千万年，守天地祥和。

就在一千年前，澍华女君——凰历经百天之痛生下一女，取名芷一。

不同于所有族人，这位小神女的羽身碧如晓天，竟是世间仅有的一只青鸾。

芷一从小就显出异于其他哥哥姐姐的神赋，一百岁便生出飞羽，五百岁就已齐了羽身，能与父君母君一同飞越丹穴山之上，所到之处万物长生。

五百岁圆寿当日，芷一随父君祁敛到紫微宫拜见天君。

天君于众仙家前命凤凰族这只最天资过人的小青鸾满千岁时入苍灵，与七殿下昀启一起守护玄夜，并赐下一个“月”字，名月芷一。

她那时年纪小，正天真且没什么规矩，不晓得什么玄夜什么封号的，不好好听训话，爪子搭在父君肩上去啄他的头发。

要知道天君开口便是位列仙班上位的仙者也不敢打扰，天君竟然没责罚她，末了问一句“芷一，你可愿领命？”

她振振翅膀仰头鸣了两声，算是答应下来。

当天封号之礼上，得空的几位殿下都来了，芷一朝大殿上头望了一圈，却没瞧见那位日后要和她一起共事的七殿下。

这时耳边有人隔空传音：“小启修炼去了。”

她朝殿上看过去，宝座上的二殿下昀裳（g）正朝她笑了笑。

芷一在丹穴山时曾经听说过这位神君的故事，带着一身病疾出生的天子，神体虚弱到无法掌持任何一件法器，却有通晓天命的本事。

大抵也读得懂人心吧，芷一望着他那双银白的瞳孔想道。

凤凰族不拘小节，祁敛谢绝了天君留父女俩参加晚宴的好意，封号之礼结束便带着芷一告退。

两人飞到南天门时被二殿下昀裳叫住。

“二殿下有什么事？”

“凤帝，晚辈想和芷一说些话。”

祁敛朝芷一鸣了一声，芷一急忙掉头乖乖落在昀裳肩上。

“小月亮，我想同你要根羽毛，你可舍得？”

她喜欢极了这个称呼，扑腾起来又在天上飞了一圈，碧羽泛着微光，倒真像玄夜的月亮一样。

最后她挑了一根最好看，折下来放在昀裳手上。

“你要这个做什么？”

“日后救一个重要的人。”他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她对话。

“那个人是谁呀？”

芷一继续追问，却被昀裳挥手带起的一阵风直接送下了苍灵……

后来她曾和父君提起此事，祁敛听是二殿下要的，交代她莫要对天命好奇，沉思的神情让她猜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对她而言也只是折了根羽毛，她想不明白便不再放在心上。

……

为了在与天族约定的一千岁之前修满修为，澍华每十年都会带芷一去不周山修炼。

不周山乃是泽夷（人界）唯一能够到达苍灵（天界）的路径，由掌管三界花草植木的青木族守护，仙气充盈，是个修炼神力的绝好地方。

两家因为上古时期祖辈的联系，世代交好。

青木族上下都接纳了这位生来不凡的小神女，以自家小女君的待遇好吃好喝待她，神力提升了多少芷一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羽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丰满有光泽，这修炼之路别提多惬意了。

“小芷一，守玄夜是要干嘛呀？”

青家的小女君青少梧枕着胳膊躺在草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搭话。

“大概就是打打怪除除妖吧。父君和我说过，玄夜虽美却会生出霍乱三界的鬼魅。”芷一继续闭目凝息，将周身的神力收紧一些。

“害，打怪有何乐趣呢？”

少梧抬手飞起一大片梧桐叶遮在脸上，咂咂嘴开始打盹。

每每练功都有叽叽喳喳的少梧陪着，芷一觉得挺有趣的。

因了凤凰族的规矩，族里的小辈在千岁之前都不得到处抛头露面，芷一不懂这规矩因何而来，只当作是老祖先为保留上古神族的神秘感，好颜面定下的。

她这么猜测也不无道理，要知道那年去苍灵拜见天君，她展开碧绿的羽身在苍灵上空飞旋的稀罕景象可是引来多少天族的围观呀。

可也正是因为这用来撑面子的规矩，芷一活了几百年除了不周山哪里也没去过，知道的世间人事更是寥寥无几。

于是一得空，芷一就会缠着少梧给自己讲三界里大大小小的趣事，比如玄野的小魔君一百岁还缠着奶妈喂养，隔壁洞的狮虎兽为尽早化成美女身，狂吃仙药结果腹泻三日……

当然，少梧讲的最多的一个词还是“情爱”，这可是正值青春的小女仙们最感兴趣的事了。

少梧每次说起那些少女的玲珑心事，脸颊都红得像桃花似的，芷一虽也跟着她言语心中悸动，但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受，以她现在的见闻根本体会不到。

作为一只交际甚少且仍未化人身的神兽，自家族人都尊称她一声小神女，而外面那些英俊的少年郎也顶多把她视作毛色稀有的神奇物种，叫她哪里有机会参悟个透彻？

真是白白可惜了她几百年的青春好时光，空有一身漂亮羽毛，却只能衔花传信给少梧当红娘。

在这一点上，她可是羡慕极了一出生便拥有人形的青木族。

情爱一定是个极美好的东西吧，芷一想。

这种美好她在少梧说起二殿下昀裳时见过，在父君母君依偎在断崖上看红霞时见过，那时她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河一样。

她也曾因为好奇去到不语仙境找灵枫姑母倾诉，作为不周山的守护神、天地间仙寿最长的灵木。

灵枫一生都在等待与心爱之人重逢，千百年不曾动摇。

“姑母呀，世人都说你是忠贞不渝的典范，是爱情的象征。三千年前蔽天谷一战，你为了去救当年栽种自己的恩人，退去千年修为换得一日可以行动的双腿，一个人不管不顾地跑去战场寻他，差点死在乱葬岗！幸得母君将奄奄一息的你背回，在日落前重回树身才得以保住命数。如今几千年都过去，姑母还要等一个可能再也等不到的人吗……”

灵枫只得以树身示人，这是她为当年付出的代价。

芷一站在灵枫宽阔的树枝上头抵着树干默默传话，她的翅膀慢慢扇动着，像是在安慰。

少梧说过，那个天兵的魂魄已在战争中被毁得四分五裂，很难再投胎转世了，姑母却仍要执着地守在不周山，画不语结界与世界隔绝。

无论芷一每次跑来和她说些什么，她都无法回应。

“快点长大就好了。”芷一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