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云舟才到达一片嫣红的花海，满山的芙蓉仿佛天上落下的红霞，铺满整个山野。

昀裳浊白的瞳孔被花海映成了红色，旧时景却没有了旧时人，一时悲伤涌上心头，喉咙哽得厉害，几乎要喘不上去气来。

“走吧。”

昀启贴近他身侧轻声说道，昀裳这才松开握紧的拳头随他走下云舟。

虽没有了原先的地灵用灵力滋养，这里的芙蓉花还是开得格外繁华，生机勃勃的景象让昀裳更加思念故人。

自从长亭小主魂飞魄散，这里便成了昀裳的禁地，九百年间不曾踏入此地，三界之中知晓此事者众多，也因此不敢擅自进入芙虞，本想它已成一片荒芜……

“长亭……”

像是认主，芙蓉花随风飘落在昀裳肩上，他将手附上去，眼底一片潮湿。

“水君，晚辈想去别处走一走，就先告退了。”

“那我也！”

“殿下请去，不必在意老身和小女。”

浣水见昀裳刚坐下没多久就要离开，起身想跟过去，却被有眼色的戎泽一把拉了回来，眼神示意她不要去打扰昀裳。

关于二殿下昀裳和芙虞小主长亭的故事，戎泽怎会没有耳闻，当年天族天子为一介地灵小仙不惜折寿开天眼的事，可是闹得三界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次赏花之约，浣水尚小并不知情，擅自请天君派昀裳来芙虞已是犯了昀裳的大忌，好在这二殿下性情温和没有计较，答应了与他们一同前来。

但戎泽知道长亭是昀裳的底线，他可不能让浣水闹出什么岔子。

芷一正站在树上采花，远远看见昀裳突然独自离开了，她朝着树下闭目养神的昀启叫了一声，昀启没回应她。

她看着昀裳清瘦的背影，不怎么的，那背影今日看起来格外得落寞。

可是睹物思人了？

芷一想起少梧曾和自己说过昀裳的情史，昀裳曾深爱过一位守护芙蓉花林的女仙，但因身份悬殊被天君分开，随后女仙也被人所害，昀裳念着那位旧人难以释怀，更是为了她至今不娶。

少梧只和芷一说起过一次这两人的爱情故事，还称那位女仙是自己永远碰不到面的情敌，但也怜她身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最终落得魂飞魄散。

“月，下来。”

她叼着朵芙蓉站在树上走神，昀启叫了她两次她才反应过来飞下树，见昀启脸色沉重，便开了个玩笑将嘴里的花插在他头上。

真好看呀～

芷一歪着头瞧了昀启半天，粉红的花瓣称着他的冰块脸柔和了许多。

昀启虽为男儿却生得十分精致，剑眉下一双墨瞳银波暗涌，鼻梁仿佛被匠师精心捏造过一样，笔直却不突兀，唇峰分明的嘴唇时常严肃地抿着，偶然因她一笑，勾起嘴角的模样又充满了少年气。

想想自己活到一千岁，见过最好看的男神仙就是昀启了。

正想着呢，芷一突然感觉爪子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她低头一看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自己爪子上竟趴着一只足长两指的百足虫！！？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芷一瞬间像踩了钉子一样疯狂甩爪，扑腾着翅膀一下跳到昀启身上，拼命往他怀里钻，硕大的身子缩在昀启怀里哆哆嗦嗦。

堂堂神兽给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遇到什么厉害人物了。

“不过是只百足虫。”

昀启倒是淡定，一手托着呜呜直叫的芷一，一手将那百足虫掀出百米之外。

“没见过像你这么怕虫的。”昀启话刚说出口就顿住了。

倒是也有人这么怕的，那时因为一只小小的毛虫精，便吓得从树上跌了下来，被他接住后还抓着他衣领死不放手……

“已经没事了。”

他抬手扯了扯被芷一死死咬在嘴里的衣服，想将她放在地上，这么大的体型，他抱了这么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芷一确认了一下确实没有虫子了，才肯松开昀启的衣服。

这下又出丑了……

怎得在苍灵待了这么长时间，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还是会被小小虫精吓到失态？

芷一的脸红得就像树上的芙蓉，她故作镇定地梳理好抖乱的羽毛，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坦荡地看向昀启，又被对方更坦荡的眼神怼了回来，心虚得咳嗽起来。

昀启盯着芷一，感觉自己眼睛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觉得眼前的青鸾和那位跌下树的女子，从眼神到动作都如此相似？

也许只是都害怕虫精吧。

昀启摇摇头，只当是自己想得太荒唐了。

一整天，芷一都和昀启呆在一起赏景，偶尔闲逛时碰上戎泽带着浣水过来攀谈，谁也没再见到昀裳。

芷一也因为担心问过昀启要不要去找一找，昀启只说随他来去，没有去寻的意思。

直到晚上，昀裳才驾云回到他们歇脚的木屋，神色如同往常一样平静，让人看不出哀乐，也没提自己白天去哪儿了，礼貌问了声晚安便回到房间再也没出来。

浣水难得没有去纠缠，和仙婢一起给昀裳送去安神香便离开。

多亏了这味道极其独特的安神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昀裳忘掉伤心事很快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见有人在轻声喊他的名字，昀裳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眼前一片烟气缭绕，好似仍在梦里一般，让人分辨不清，空气中充满了芙蓉花的香气，屋里四处也开出红艳的芙蓉花。

模糊的视线里，一位红衣女子缓缓朝他走来。

“长亭……”

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