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早,芷一浑身酸痛地从榻上爬起来,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手脚也使不上力,她照常叫了一声鸢儿,没人应她,便扶着墙迷迷糊糊地往殿外走。
“鸢儿,快把我的羽衫拿来。”
芷一推开门,冷风飕飕地灌进来,此时只穿了白色的内衫,站在冷风里有些瑟瑟发抖。
她还当是在自家庭院,先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院里坐着的人淡淡递来一句“睡得可好”,吓得她立刻清醒过来。
这哪里是在羽宫?
玄色的匾头,寡淡的宫殿,不见一朵花的庭院,这不是昀启的不夜宫吗!?
“你,你你你你!”
她指着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昀启你了半天,脚下一软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啊啊啊!!”
“当心!”
她惊叫着在空中转了一圈,直直要往大地上扑了,却见一抹蓝衣朝她飞过来,双手绕到腰间将她腾空托起,稳稳落地。
“你……”芷一望着昀启墨色的眼睛,有些出神。
就好像一切回到了她初来乍到的那一天,碧蓝的岄灵花海中,他也是这么轻盈地将她接住,四目相对,无心又似有心。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月。”
他刻意将那声月念的很重,像是在炫耀自己发现了她的秘密,一张不见喜怒的脸上竟让她瞧出些得意颜色。
芷一局促地窝在昀启身前一动不敢动,怕是自己骗他骗了这么久让他心中置了怒气,此时乖顺得就像只掉进狼窝的兔子。
“我,我也不是刻意要瞒你,青鸾本就是我真身,自然没有不用真身的道理,殿下你说是不是?”
昀启掌在她腰上的手没有松开,靠得这么近,她难得慌了心神,抓着他袖子的手一抖一抖的。
昀启一直没有回话,她以为逃不过要被治罪一番了,却听见眼前人鼻息呼出一声轻笑,握在她腰间的手忽然放开,蓝色的长袍落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巧就天边吹来一阵小风,让她嗅到他外袍上的好闻味道,是书房雕花烛架上燃着的香烛,月夜香气正盛的岄灵花,以及清清淡淡的薄荷药膏。
着一身皎白内衫的昀启握着长剑笔直地站在亭里望着她,她恍然觉得动容,被那丝袍的边角搔得心头一痒。
这时,菩叶踩着石子路小步走来,端上一盘热腾腾的豆糕,又递给昀启一盒药膏。
“老身做了神女最爱的豆糕,您可尝尝。”说罢笑眯眯地瞧了芷一半天。
虽然现在退化为人身,但芷一并不打算避着菩叶,作为昀启身边除了亲人最信任的人,菩叶无疑是一心向着他们的。
既得昀启信任,便也是她月芷一信任之人。
只是她头一回以人身示人,虽说从前是很熟络的关系,当下却觉得有些难为情了。
“殿下还是第一次带女子进宫,害我担心了半宿,看见是您,我也就放心了。”
此话一出,昀启顿时被一口清茶呛住了喉咙,急促地咳嗽起来。
芷一听见留宿二字,刷得一下红了脸,捏着衣角不好意思应话了。
方才正错愕,听菩叶这么说,芷一才想起昨晚神落,自己失去神力坠入悬崖,朦胧间是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腾空接住,紧紧揽入怀中。
风声簌簌,身体不停失重,耳边仍能听见鬼魅疯魔的尖叫声,生死仿佛就在一刻之间,那个怀抱却护她毫发不伤,令她在那危机时刻仍能安稳入睡……
菩叶见他二人都没说话,接着说道:“昨晚殿下带您回来,在宫外被仙婢瑾宁撞见了,说要接自家神君回宫。但殿下有令不得让外人知道您的情况,我便消了她的记忆给她遣了回去。”
竟是处处都在为她着想。
芷一看着昀启欲言又止。
菩叶见状,很有眼色地先行告退。
“你要回去吗?”昀启淡淡开口。
芷一看着自己凡人一样的身体摇摇头,道:“我哪儿也不能去。”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她有些不安。
昀启没答话,低头专心地去拧药膏的盖子。
“靠过来些。”
他的手指很凉,涂抹了薄荷味的药膏,触碰在她的伤口上,带得她身子一颤。
“安心待在不夜吧,我守着你。”
芷一不晓得这算不算得上是一句情话,“守”这个字本就暧昧不清,比如她饿肚子的时候也会去膳房守着蒸炉里的包子。
这么看来,便不好意思多想了。
于是她把脸凑到昀启面前,笑盈盈地说了声:“谢谢”。
昀启反倒显得慌张,收回手抿起嘴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丹穴那边怎么样了,芷一看着自己的身体,心中一沉。
昨晚都没来及和父君母君知会一声就跑来苍灵,今日正是神落,他们找不到自己该有多担心呀……
好在自己是被昀启带回来了,若是被其他人发现她现在的样子,后果不堪设想。
芷一无意间瞥见树上的几只方荟鸟,正在衔着露水梳理羽毛,灵机一动将它们召唤过来。
“你们可否帮我一个忙?替我去丹穴山向祁敛凤帝报声平安。”
方荟鸟听话地冲她点点头,扭头飞出了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