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带了一群人,早早就去了行宫后山的猎场。
元杳去时,皇帝打猎还未回来。
猎场外围,候了不少人。
临时搭建的好几个用帘子遮挡四周的看台,明黄色的,坐了皇帝带来的妃子,藕粉色的,坐着权贵女眷,石青色的,好几个年纪偏大的官员正在品茶论道……
丹青指着石青色看台那边,“郡主,那位身材微胖,圆脸,蓄着八字胡须的,便是户部尚书了。”
元杳顺着丹青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位尚书大人,手里捧着一盏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频频朝猎场出口看。
元杳让丹青把她放下来,自己走路。
猎场外围这一片,是一片中型草场,可以供骑马、蹴鞠、射箭等活动。
晨露未散,元杳抬着精致的小绣鞋,去踏草尖的露珠。
丹青跟在身后,无奈道:“郡主,当心受凉。”
元杳垂头道:“没事,我有数。你就在这边等我吧,不必跟过去了。”
快到猎场出口时,刚好听见马蹄声。
皇帝穿着一身利索的束袖常服,在随侍的搀扶下,下了马来。
大约昨夜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他眼袋比起寻常更大了,黑眼圈也更重了……
明明才过三十不久,就一副颓败阴郁的模样。
好在,他打了不少猎物,心情不错。
一见皇帝,户部尚书就急急起身,笑着迎了过去:“皇上真是好身手!”
皇帝瞥了他一眼,开口道:“许卿不去射几箭?”
户部尚书拱手道:“臣惭愧,这些年身子弱了,骑不了马了。”
“过来。”皇帝朝他伸手。
户部尚书连忙抬起一条胳膊。
皇帝垂手,把胳膊搭在他手上,哑声道:“朕记得,许卿差几年,就到天命之年了?”
“是。”户部尚书笑道:“婉嫔都二十有三了,臣确实是不年轻了。”
听提起婉嫔,皇帝眸子微垂,哑声道:“昨夜,婉嫔恰好和朕提起,说许卿除了她,还有一个小女儿,刚及笄?”
昨夜,是婉嫔许婉之侍寝……
“是。”户部尚书恭谨道:“小女韵之,打小养在深闺,昨日知晓九千岁办鱼宴,特地央了她母亲,来行宫散散心。”
打小养在深闺?
皇帝垂下眸子:“尚书大人,倒是养了两个好女儿。”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户部尚书愣了一瞬,松开扶着皇帝的手,跪地道:“臣惶恐,若婉嫔有伺候不周之处,还望皇上见谅……”
这时,元杳恰好走过来。
她耷拉着脑袋,敷衍地行了个礼:“皇上晨安……”
皇帝垂头看她:“元杳,你的小鞋子和小裙子,怎的全弄湿了?”
元杳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委屈道:“湿了就湿了吧,反正,又没人心疼杳儿……”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这是何意?”
元杳眨了眨眼,眼底就有了泪痕:“他们说……他们说爹爹要娶亲了,不要杳儿了……”
皇帝脸色一沉,嘶哑地问:“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阿渊要娶亲?
他怎么不知道??
阿渊要娶谁???
地上,户部尚书摸了摸疼得厉害的膝盖。
清晨的露水很凉,打湿他的衣袍,寒意顺着衣袍,渗入膝盖,令他打了个寒颤。
恰好,元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才问皇帝:“皇上,这位大人是有事找您吗?
要不……杳儿回头再和您说?”
“不行!”皇帝想也没想,对她道:“现在就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
“哦……”元杳委屈地吸了一下鼻子,小奶音都在颤抖:“杳儿早起没见着爹爹,就出门来找他。
却不想,在路上,听见有几个人在说话……
杳儿刚想走,就听他们说,他们昨天下午,在一处假山后,听见有两个女子在讲话。
其中一个女子,说她是要嫁给我爹爹的,可是,嫁过去了,杳儿怎么办?
另一个女子就告诉她,等她嫁进千华宫,把杳儿送走……”
说到后面,元杳伤心得都哭了。
皇帝越听,脸色越沉。
地上,户部尚书极力控制,不让自己发抖。
皇帝声音又冷又哑:“还有么?”
元杳小脸全是泪,又可怜又委屈:“皇上,你真的要给我爹爹赐婚了吗?
爹爹娶了妻,他的妻子,真的会把杳儿从千华宫赶出去吗?
杳儿好可怜,都没人要杳儿了,哇……”
她本来是打算做做戏,可一想到九千岁对许韵之的态度,她真产生了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的凄凉感。
一时间,她委屈得不行。
眼泪,哗啦啦的,根本止不住。
随着元杳这么一哭,一时间,草场上,不少人朝这边看来。
皇后闻声,让人扶了她,往这边走来:“郡主这是怎么了?”
“皇……皇后娘娘,杳儿失礼了……”元杳哭成了个小泪人。
皇帝见状,头都大了:“元杳,你先别哭……”
这时,元杳又开口问:“皇上,听说……在大齐,一个男子当众碰了一个女子,就是毁了她清白,得娶她,是么?”
“这是自然。”皇帝还未开口,皇后就说话了:“女儿家,身娇体贵,名声更是重要,男子既是毁了她名声,自是要对她负责的。”
不愧是皇后……
元杳抹了把泪,哭着问:“那……那要是女子当众对男子表白呢?算谁毁谁名声?”
她话音落下,户部尚书没跪住,身体往旁边一歪。
一个小太监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尚书大人,当心。”
这时,元杳打着哭嗝,问:“这位大人……竟也是个尚书吗?”
户部尚书抹了把冷汗:“是……”
“哇……”元杳再次哭出声:“皇上,皇后娘娘,听说,那个要嫁给我爹爹、要把杳儿赶走的小姐,她爹也是个尚书……”
“嘭!”
户部尚书彻底歪倒在地上。
李德山惊呼了一声:“哎哟!大人,您头破了!”
户部尚书忘了疼,瞪着元杳,又气又急。
这小丫头,可真坏事!
婉之和韵之的话,怎么被传至她这里了?
元杳对上户部尚书视线,顿时小脸露出惊惧之色,害怕地去抱皇帝小腿:“皇上……”
“这是怎么了?”
九千岁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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