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忽然有些胃疼,大概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休息得不怎么好,加上饮食不规律,今天因为赶高铁没有吃晚饭,到现在又吃了个快化了的榴莲班戟,她的胃有意见了。
她关掉电脑,正想喝杯热水,但是她找了找,发现只有未开封的瓶装水,还是装在minibar的付费冰水。只好躺在床上,蜷缩起来,缓解一下疼痛。大概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就算胃疼,她还是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早上11点了,还是被胃疼给叫醒的,她居然从昨晚10点多睡到了11点。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胃相比昨天已经好多了,但还是隐隐地难受,她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努力地睁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以对抗手机的强光。张皓源没有来信息,他还没拍完戏吗?不对啊,已经十一点多了,还是回来的时候,为了不吵醒她所以没给她发信息?
她站了起来,只好向冰水屈服,她实在是太渴了。
手机突然响了,是张皓源。
“江渝,醒了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还是刚刚睡醒。
“刚刚醒呢。”
“懒猪,这么晚才起,我刚刚拍完戏回来,现在洗漱罢了,我今天休息,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好啊,那你等等,好了叫你。”
“嗯,我在你房间门口等你。”
江渝匆匆忙忙地洗漱完,穿了一条很适合海边的吊带裙,用最快的时间化了一个淡妆,让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戴上了可爱搞怪的水果耳环。最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是在外面搭了一件薄纱质的衬衫,然后把张皓源的衬衫叠了叠,用手机跟张皓源说了句“我OK了”,走出了房门。
他似乎已经在门口等很久了,江渝有些不好意思。她踮着脚走近他,他半倚在墙边,头轻轻靠着墙壁,双目紧闭,像是在补觉。他今天穿得很休闲,只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万年不变的宽大运动裤,他的睫毛很长,江渝忍不住伸手,用手指扫了扫他的睫毛,他睁开眼,看见她,嘴角绽开笑意。江渝感觉看到他,所有的疼痛都会被治愈。
“走吧。”他伸出手。
“嗯。”江渝把手放到他的手里。
“你昨晚一整晚都在拍戏吗,那现在是不是该多休息一下啊。”
“没关系,我习惯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带你填饱肚子。”
牛肉火锅店。
江渝格外想吃些热的,相对比较清淡的牛肉火锅是她现在的不二选择。
“这家店很不错,我们上次几个人一起骑摩托车过来的时候发现的。”
一起骑摩托?她忽然想到台湾青春电影里的场景,大概很浪漫吧,可惜她不在他身边。
“和谁啊,感觉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就跟剧组里的海峰、陆北、导演啊,还有你的偶像越露他们几个。”火锅刚被端上来,汤还没有开,张皓源喝着茶,看着她说。越露,是越露,她不应该那么狭隘的,可是她很介意。
“哦,那听起来还不错,”水开了,汤在翻滚,坐在对面的张皓源,把生肉放了进去,没过一会儿,过了不久就是令人口水直流的肥牛了,他把肥牛夹到江渝碗里,江渝停顿了一下,然后岔开话题不想再继续题提他的剧组,于是继续说道:“对了,你知道吗?海丰是五条人的故乡耶。”
“嗯,我知道,你有听过《彭啊湃》吗?”张皓源涮着牛肉丸,嘴上说着。
“我之前在网上偶然看到过他们这首歌的live,当时我就觉得特别震撼。除了《彭啊湃》这首比较直白提到农民运动这个背景的歌外,五条人的其他歌也会带着苏联水手摇滚的味道,我觉得跟海丰这个‘小莫斯科’的称号脱不了干系。”江渝吃着张皓源刚涮好的牛肉,用手轻掩着嘴巴,严肃地说道。
“他们音乐中的精神内核和文化意图都跟这座城市的背景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而这座带着海水味道的城市,一点儿也不简单。”
“这个小县城的文化、美食、人文,都是很值得了解的。我觉得它既能孕育伟人,也能孕育诗人。”
“那你今天要跟我好好深入了解一下这座小县城吗?”
“你可以,我就可以。”
吃罢牛肉火锅,江渝的胃暖了许多,也不怎么痛了。
他们走出门,江渝抬头看着他,兴奋地说道:“我们去红宫红场旧址吧,还有得趣书屋,还有城隍庙,之前本科的时候,选修课的结课论文我选的就是这个课题,当时我搜集了很多资料,但是没有亲临过,我特别想去看看。”
“可以啊,来了那么久,我都在拍戏拍戏拍戏,你说的这些地方,我基本上都没有去过。”
“那,走吧。”
江渝走在前面,格外地兴奋,边参观边拿出笔记本做了许多记录,还拿出手机拍了许多建筑的照片。然后跟张皓源一一说着这些景点的背景,见她如数家珍般地说着这些故人故居故地,他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她一定特别热爱历史,才能够有如此澎湃的热情吧。
他忽然想到他同样也是学历史的父亲,虽然她可比父亲可爱得太多太多。
他的父亲患有学者综合征,智商极高,但情商感人,属于说话做事都让人讨厌的类型,平常没少得罪人。加上他的家境贫寒,虽然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可好在他长得俊俏,媳妇全靠命里有,长得漂亮、家境优渥的母亲,在年轻的时候,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在事业上给了他不少帮助。他们两人相爱,在20岁便生下他。可父亲的总是疏于照顾母亲的感受,时间长了,再浓烈的爱情都变作清水,父亲的性格让成熟和清醒过来的母亲无法再忍受。他从来都没怪过母亲变心,因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捉摸的东西,唯有契合的灵魂和相互包容的二人,才能携手走到生命尽头。
他确信,江渝,她就是他最契合的灵魂,其他人,都不行。
“江渝,你跟我爸很合吧?”
“哈?”江渝一脸疑惑,他在说什么东西啊。
“哦,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我爸的性格挺古怪的,你能跟他一起做那么久的师生,辛苦了。”
“什么呀,教授的性格很严谨,跟他一起做研究和学习特别安心,而师母特别温柔,我觉得她很像《他来了,请闭眼》里的简瑶,他们俩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对啊,天作之合。”他低头,脸色微变。
江渝刚好捕捉到他局促的表情,于是问道:“怎么了?”
“那是我后妈,他们确实很合。”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当初我转学到十中,就是因为我的父母离婚了,法院将我判给了爸爸,所以我跟着他一起到了南城,遇见了你。”他温柔地看着她,笑了笑,接着说道:“我刚到南城的时候,真的很难过,父母在法庭上的对峙,对我的影响很大,他们原本是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来到新环境,我听不懂南城话,新同学也不喜欢我,回到家,我爸就视我如无物,明明是两个人的空间,但是我却是隐形的。所以,我把自己包裹起来,用冷言冷语来武装自己,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样的感觉,就像从崖边掉落,却一直到达不了崖底,被巨大的绝望和害怕吞噬。”
江渝安静地听着,挽着他的手。张皓源带她走到了一个石凳上,坐下,用最温和的语气娓娓道来:“这次在拍的电影,是关于校园暴力的,进组第一天,导演让我进一个小黑屋里,能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还没进去之前,以为这只是很简单的一次训练。可当我真的进去之后,我才发现,在黑暗中,手足无措的感觉是多么绝望,一开始,我站在黑暗中,后来,我半蹲着,试图用蜷缩的方式拥抱住自己,让自己不要害怕,可是我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后来我待了两个小时,出来了,发现我居然算是待的时间最长的一个人,因为黑暗带来的绝望,太让人窒息了,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咽喉。当初我就是在这样的黑暗中,幸好,我遇见了你啊,江渝。”
“皓源,我以前一直没跟你说过。”江渝看着那些经过岁月,曾经破败,而又被重建的建筑物,说起往事,已找不回以前真切的疼痛感,心却依旧会陷入沉痛中。
“在我没有转到十中以前,在我原本的学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他们用我能听见的分贝嚼我的舌根,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身上,整蛊我,从来不当面欺负我,却在背地里扔掉我的作业,把胶水和圆规扔到我的座位上。”江渝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身临其境,张皓源揽住她肩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她咽了咽口水,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一般,接着说道:“我有一次比赛,他们把图钉放进我的舞鞋里,我穿着舞鞋,忍着巨大的疼痛,把舞跳完,那就是我跳的最后一支舞,自那之后,我再也无法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你问我,为什么我当时像朵高岭之花,却唯独与你接近,大概是因为我跟你一样,我懂得那种在黑暗中坠落的感觉,你像是崖底的光,所以我本能地奔向你。”
“江渝。”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对吗?以后都不要离开彼此好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