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体温隔着湿濡的布料传到她的肌肤,男性的味道和低沉有力的气息,让她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还不等她转身,口鼻就被人用力捂住。
江秋奋力挣扎,树枝脱手掉在地上,泡在雨水里当场熄了火。
她惊恐得瞪大双眼,就在尖叫声要溢出喉咙时,突然梗住!
不对!
身后之人跟追兵不是一伙的。
不然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把她掳走。
思绪涌动间,身体突然重心不稳,凌乱的脚步正好踩在了生脆的枯枝上。
“咔嚓!”
“谁在那!”搜捕的追兵转过身,将火把高举过头顶,朝他们照来。
那人先是眯着一双眼,接着似是意外的一顿,猛然惊醒,回头高喝:“快来抓人!”
“人在这!”
这么一喊,江秋也知道身后箍着自己的人是谁了。
她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拉扯着,被迫一起逃命。
零散的追兵再次凝结成队,意图包笼他们。
两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可两条腿的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的。
双方的距离不断缩短。
元慎察觉到边上的小孩腿脚不支,喘息着问:“还能行吗?”
能不能行,我不知道……
江秋竭力跟上他的速度,吃力得说:“能活,我就能行。”
她说完正要卯足劲跨步,脚尖却突然被藤蔓拌住,身体重心立马往一侧倒去。
遭了!
元慎条件反射地拉紧她,视线往下方一瞟。
接着在江秋惊愕的目光中,一改手中的力道,反而双手环住她的腰,往她身上扑去。
十三岁的少年,正是男子快速发育的时候。
他至少比江秋高了一个头,抱住江秋时,更显人高马大。
混乱之中,江秋抵着他的胸膛,从布满怪石的草坡上,翻滚而下,闷头扎进了底下茂盛的枯草中。
之前的摔伤都还没缓过劲,现在身体直接雪上加霜。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叫,只能喉间溢出破碎得闷哼声。
然后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本来是有些生气的。
结果,怒气直接梗在眉头,凭空消散了……
少年的五官尤为端正,像是被人刻出来的,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不笑时,隔着云雾让人觉得疏冷,笑起来却柔得能把里面的阳光都溢出来。
江秋内心一荡!
有一种想要掐他的蠢蠢欲动。
想看到这张漂亮的脸皱眉,想把他的平静撕碎,想剥开看看藏在里面的是不是也这么诱人。
一滴水珠正从他额边划过他白皙的皮肤,滚到眉心中间。
江秋的目光就顺着水珠的轨迹,一路游走。
珍珠似的水滴停止了流动。
她的视线跟着停顿。
啪嗒一下!
水珠砸到了江秋的脸上。
她一眨眼睛。
清醒过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秋!你这个颜狗!
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流氓!
你下贱!
元慎歉疚地低声说:“无意冒犯,姑娘莫怪。”
“冒犯就冒犯吧。”江秋侧过头,假装留意上方的动静:“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别计较这些了。”
元慎:“……”
就当她是有口无心。
他吃力又小心地将自己稍稍撑起来,生怕惊扰了追兵。
江秋张嘴,还想说什么。
坡顶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突然变大了!
追兵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刚才分明是往这边跑了!”
“去下面搜搜看!留几个人继续在上面守着!”
“速度都快点!他们体力应该都耗得差不多了,跑不了多远!”
元慎立马压回江秋身上,用手捂住她嘴。
两个人的身体紧密贴着,江秋所有的气息全都扑在了他的手上,热度又夹杂着他的体温密不可分地包裹自己。
悉窣杂乱得搜索声,从头顶上倾泻而下。
那声音越来越响,好像有无数只细小的虫子,透过泥土,潜伏到他们身侧。
江秋不知道烧的,还是闷的,开始头晕目眩。
杂音和震喊声在她耳畔忽远忽近。
数不尽的火光在丛林密影间飞速窜动。
混乱之中,她听清了浑厚有力的心跳声。
有自己的,有身上那个人的。
她眼神涣散,迷离地盯着这个人。
在这危机四伏得黑暗中,元慎同样沉默地注视着她。
雨夜虽烦人,但正因为挡了大半的视线,加上遍地的杂草,才没让追兵寻到他们。
搜捕的人来来回回的寻了一波又一波。
两人在地上至少趴了半个多时辰。
江秋这会是真的泡在了雨水里,她的后背一阵冰凉,身上压着的温度却像火一样滚烫。
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冰火两重天,不停的忽冷忽热。
她意识模糊,瞅着眼前这俊脸变成了好多个。
脑子一抽,一个没把门,露出痴汉笑容。
元慎:“……”
他脑子没抽,很快发觉她的不对。
伸手探了下江秋额头,语气凝重:“你身体烫得很,估计是烧起来了。”
江秋失去思考能力,呆呆地学舌:“估计……是……@&%#”
元慎重新抬头,又将周围探查一遍后,轻手轻脚地把她扶起来:“小心点。”
江秋晃晃悠悠得搭在他肩上,虚弱得问:“他们走了吗?”
“一刻前又离开一批。”元慎抓住她的胳膊,让她勾着自己的脖子,把她背起来。
江秋用力推他,挣扎着想要下来:“那不行,还有点危险。”
他直接驮着她屁股,另一只手将她双手扣住:“有我掩护着,遇不到危险。”
“那万一那群人又折返回来怎么办?”江秋迷迷糊糊追问。
“那就跑。”
“跑不过呢?我们现在已经沦落到两个人用两条腿了……”
元慎:“……”
他一面要照顾着身上的人,一面控制走动的声响,还要警惕周边所有风吹草动。
现在还得哄人!
他突然说:“你看我的背。”
江秋一阵沉默。
我是神志不清,但我是发烧又不是喝多。
“背有什么好看的。”她低声嘟囔着,却还是低头看去。
才发现,这少年背上还有一把刀。
那是一把比她身高还长的重刀!
刀鞘通体黑色,刀柄浮着薄薄的暗红,光是目视,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形却又压迫人心的肃杀之气!
那种气势绝不是手巧的铁匠能打出来的,一看就是从千军万马的战场中,一刀一刀杀出来的。
江秋被刀镇住了。
她惧怕,但又好奇:“这是?”
“是信仰。”少年的嗓音清冷,却沉稳有力。
江秋侧着头,在瓢泼大雨中眯着眼睛,想看清那被血浸透得纹路:“为什么?”
元慎的脚步在不经意中加快,“它陪我爹,出生入死了十数年。”
“灭过数万敌军,战场下,杀国贼,斩奸臣。便是厉鬼见了也要让道。”他突然抓紧身上的人,冲入一侧的草木里,飞踏过陡峭岩石,临空往下一跃。
江秋意识模糊间,心跳飞速,本能揪住了他的氅衣。
元慎屈膝落稳,顺着发现的溪水,片刻不歇的前行,他轻喘着,继续道:
“于我而言,它不止是刀。”
“它还承载过将士,和身后千万百姓的信仰。”
这把刀就像他父亲的另一部分,烙在他的心里,是他敬仰的高山,也是想翻越的高山。
“我说逃得出去。”元慎一字一顿地说:“绝不是唬你。”
江秋含糊地应声,粗重地呼吸着,像是比他还累。
她摸了摸刀鞘,凉得有些舒服:“它叫什么名字?”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秋还以为他不愿意回答。
就听到他嘴里铿锵有力的蹦出了两个字:“无,寒。”
嚯!这名字够中二的!
江秋眯着得眼皮重得快掀不开了。
冷意侵袭下,她忽然想起以前背过的诗。
无意识的轻吟:
“吹面无寒,沾衣不湿,岂不快哉。”
低浅的声音飘落,柔软了少年的耳根。
元慎脚步微顿,又似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