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脚下的草木声,连动物的动静都变少,草间冻土干硬,都没多少生物残留的痕迹和脚印。
江秋敏锐地捕捉着周遭的细节,破风鼻尖哧着热气,犀利得眼眸像黄金打造的利剑,时刻御敌。
“咋们一路狩猎那么久,歇会儿吧。”她放慢速度,揉了揉腰提议道。
萧阔勒住缰绳,马嘶鸣一声,原地打转了一圈,他看了眼侍卫手里的猎物:“我们一行人被你干扰一路,才打了那么点,你还想休息?”
“累啊,不是我说……”江秋翻身下来,拽着箭筒,步态慵懒地走过去:“我们进山里太深了,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你要是怕死,就自个儿回去。”他边上的小跟班不满地开口。
“那我要是自个儿回去的路上被宰了,你负责啊。”江秋脸一横,双手环胸。
“我负责个……”小跟班话没说完,被萧阔瞪了回去。
萧阔抬头左顾右盼,似乎注意到什么,一改主意:“那就小憩片刻。”
小跟班不再说话,拉着跟班二号,原地休息。
他们直接原地升起了火,正在休息的破风抬头警惕地看向火堆,又重新趴会去。
江秋盘腿坐下,捣鼓起手里的弓,自言自语:“都是这弓太差了,害我一个都射不中。”
萧阔听笑话似的,讥笑道:“你怎么不说这些猎物跑得太快,害你射不中。”
江秋认可他的说法,深表赞同:“这也是原因之一。”
萧阔无声嘲笑,不想跟这个不学无术还一堆理由的大小姐说话。
“哎!”江秋动作越发没劲,软弱无力的叹了口气。
“你又怎么?”萧阔有些不耐烦。
江秋看了他一眼,有感而发:“你脾气真好……”
萧阔:“……”
边上听到的人默默垂下头,喝酒的喝酒,吃粮的吃粮。
她满面苦恼的蜷起腿,丧气地扒拉着弦:“我大哥从来就不会这么容忍我。”
萧阔凭空接了一张好人牌,有点猝不及防,又有点懵。
想要再讥讽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反而讥讽不出来了。
这特娘的太奇怪了!
他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干脆不接话,侧过身,无所谓地观察环境。
江秋似是没察觉他的矛盾,她重新站起来,拉开摆弄好的弓,毫无目标的在深林里胡乱瞄准。
鬼使神差的,萧阔突然拿走她的弓,把自己的弓递给她。
江秋看着手里的弓,微微一愣,继而感动得热泪盈眶,“你跟陈统领一样,对我都真好!”
萧阔下意识扯了下嘴角,还没扬起,又表情扭曲地绷住,抬手挠着鼻子。
江秋兴致昂扬地试了下弓的张力。
暗自赞许了下:不错嘛!
毕竟是他专用的,备好一点的弓,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然后上箭,拉开,闭着一只眼睛,转过身,瞄向了远处的参天古木里。
她端着开弓的架势,耐心地保持了几个呼吸。
紧接着,一只成年的鹿正好从一棵树后小心走出,低头吃草。
他们一行人狩猎那么久,打得都是兔子,獐子,飞鸟一类,看见鹿时,下意识都要激动地站起来,却被萧阔及时挥手克制住了。
江秋勾起嘴角,拉紧弦,蓄势待发。
等猎物进入自己的视野时,她猛然松手。
松手的一刹,小臂余力不足的微颤,原本该长驱直入的箭,紧跟着一歪,穿过了深林,不知飞向哪里。
箭矢从鹿身侧疾速擦过,受惊的猎物迅速跑开。
“行了,就你这技术,给你换多少的弓都没用,先从射草人开始练吧!”萧阔揪了根干巴巴的野草,挖苦的语气比先前缓和上一点。
江秋撇了撇嘴,失落地回头,把弓扔回给他。
萧阔伸手接住,还想说什么,抬头的瞬间,目光突然一凝。
破空声“嗖!”得一下响起,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支箭猝不及防地穿过了他们,刺破寒风,扎进他们身后的树旁。
江秋仿佛吓了一跳,跟刚才那只鹿一样,弹了起来,转身望向箭飞来的地方。
正是刚才她那一箭飞出去的方向!
紧接着,一阵急促得马蹄声,从前方铺天盖地的袭来。
萧阔的两个跟班和侍卫顿时如临大敌,纷纷拔刀。
蹄声渐响,很快在山林中勾勒出几道策马前来的身影。
短短数息之间,就到了他们跟前。
看清来人,跟班和侍卫放松戒备,将刀归鞘。
那几个人没有下马,毕恭毕敬地对萧阔抱拳,颔首行礼:“萧公子。”
“怎么急急忙忙的?”萧阔被搅了兴致,面色不太好看。
带头的那人用刺眼的目光凝视着江秋,刻意拔高了嗓子:“统领无意查到江家驻守地内有叛贼之子的踪迹,江家涉嫌窝藏叛贼,属下特来传陈统领口谕,一旦发现江家人马,就地看押,以防他们互相通信!”
江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激动得辩解:“不可能!你们肯定是弄错了,你们污蔑!”
“你们!你们无中生有!”
萧阔看了她一眼,拉住她,对那人沉声道:“我知道了。”
那几个人完成任务,拜别以后,又匆匆忙忙地打马离去。
江秋呆呆望着他们的身影,眼尾泛红,忍住心里的恶寒,娇滴滴地抽泣:“萧公子,这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和陈统领,对我都那么好……”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又开始嘤嘤嘤。
萧阔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要不要安慰。
这人物发展和他大舅子说得有点不一样啊……
***
围猎主场的氛围有些喧闹,如同即将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偶尔掀起的冷风悄然拂过,又将这即将出头的灼热压了回去。
陈宪正拨弄茶叶,贪婪嗅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一名小将正匆忙从急惶地从远处赶来,匆忙下马,跑向江见深。
他嘴角勾起深谙得笑,抬起捏着茶盖的手。
后方的古森微微点头,悄无声息地隐退进人群里。
江见深见着闯进来慌忙跪下的人,预感到什么,神色凝重:“怎么回事?”
“统帅!慕统领的人来报,陈统领的人突然将我们的营地全部围了!”小将低着头,惴惴不安地声音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受邀狩猎的人,不少都是在深水泥潭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前段时间的风言风语都有所耳闻,一听就感觉到了这里面的暗涌。
一群人似是不解的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围起来做什么?”
“江大人做东,他这么做不是踩在主人头上撒野么?”
“我听闻上一次,他就兴师动众地搜了一次山啊!”
“这梁子恐怕早就结下了!”
江见深面色渐红,胸口压着一股气。
他拍案而起,盯着悠然得陈宪,质问道:“陈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都督先别动怒,我奉皇命在身,缉拿叛贼余孽。”他放下杯子,对天拱了拱手,说:“上一次追赶元嗣成之子,追赶到朔西山,没想到惊扰了都督。却没想到,这次竟然又这么巧!”
他故作惊讶地叹:“我的人又在你们营地的别院里发现了他的踪迹。你说一次就算了,可这第二次……啧啧,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江见深“哼”了一声,“开玩笑,你这是血口喷人!我为帅数十载,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岂是你一句空口无凭就可以颠倒黑白的!”
“好啊!”陈宪紧跟着站起来:“既然你觉得自己清白,何不大大方方的让我们的人搜查。”
江见深攥紧拳头,眼角青筋微跳,露出些许的迟疑。
陈宪见他这般,心里更有把握了,张狂地挑衅:“江都督,你敢吗?”
江见深咬了咬牙,像是被逼无奈,痛下了什么决心,豁出去说:“好!”
“你想搜,那我就让你搜!上次的事,我没有佐证,而今在场的人都可以替我做个见证!”
“看看到底是你有心为难,还是我真的窝藏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