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二十年
秦都咸阳的冬雪来的格外突然,城门之上,禁军卫士钢枪般站立,目光灼灼,注视着城门之下往来如潮水般的行人。
青黑色的天幕下。
雪花纷纷扰扰。
很快便模糊了官道和远处的村镇。
咸阳的城墙高逾六十丈,通体皆由玄英石堆砌而成,加之黑铁泥浇筑,堪称真正的铜墙铁壁,不过自城墙铸成以来,还从未经受过战火的考验。
天下雄城万千座,燕都凛冽,邯郸奔放,临淄富饶,但秦人从来都不屑一顾。
唯有眼前这座方正到令人指的城池,如同一头趴伏在群山之上的钢铁巨兽。
冷酷强大,才是秦人的骄傲。
雪不停的下,不多时,竟然变得狂暴起来。
“去禀报廷尉,暴雪封城,官道阻塞,不日恐有雪灾,请钦天监的术士做法改变天象,停雪三日。”
城门官传了命令。
脸色不虞。
自从大王重用阴阳家的方士,这班术士还当真献起宝来。
钦天监原本的周易经官,卜卦玄官统统被下了大狱。
术士们进言。
大王乃是天之君王,岂能轻信命数,就算是天意命数,四时节气也得遵循大王的旨意。
大王乃令术士建造司天台。
专司天象变化。
秦都咸阳方圆千里之内。
何时布雨,何时行雪,何时天晴,何时冰冻。
四季轮转,二八节气,皆有钦天监管理。
似今日暴雪,官署早就行文。
农田有虫害之威,为了明年的收成,需降雪以杀田间虫卵。
这些事情说起来好,可来往的客商,城中的店家百姓并不需要如此大雪。
“辰时!火龙升天!炎日!”
大秦官员的效率是惊人的。
奏报上呈到施行仅需半日。
司天台的鼓声已经响了。
城门官抬头望向天空。
一条张目虬须的五爪火龙从章台宫前的千丈高台上,直冲云霄。
瞬间破开青黑的天幕。
道道金色阳光从云端垂下。
很快便要天晴。
“报,城下有两人求宫门拜帖,一人自称是燕国使者,另一人是学宫使者。”
一名守城兵将快步而上,高声通报。
“既是使者,为何不见使团?哪有一人出使的道理。”
城门官头也不抬,冷哼道。
“燕国使者言官道被大雪阻塞,使团车马难行,已经边境等待,为了不延误国书上的期限,惹怒大王,故而独自赶来。属下已经查验了国书,印鉴惧全,确是燕使无误。”
“既是燕国使者,快把两人带至角楼,稍作休息,我这就派人前去官署通报。”
城门官闻言,取出一块木简,低头书写。
若是十年前,燕使前来。
必定是前呼后拥,城中百姓夹到围观。
如今,时过境迁。
燕国不过是蕞尔小国。
苟延残喘于弹丸之地,旦夕可平。
燕国使者。
却是跟鸡犬无异了。
“学宫使者的身上并无印鉴文书,且修为甚底,不知可否要单独审问?”
兵将的面色颇为犹豫。
“你说呢?”
城门官白了一眼。
“属下明白,定会好好款待学宫使者。”
兵将也觉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面露惭色,慌忙退下。
这天底下有人敢冒充齐国,燕国,楚国,甚至秦国使者,但独独没人冒充学宫使者。
一则天下诸国不论将相帝王,皇亲贵胄,豪门望族,寒门士子,但凡拔尖的都是学宫弟子,冒充使者,下场可不单单的抄家灭族那么简单。
二则学宫坐镇东方,抵御异族凶兽,势力不可估量,但态度中立,然世外,根本无利可图。
“荆轲先生,这些家伙也算是狗眼看人低了。”
秦舞阳看着两人面前的饭菜。
荆轲面前只有一碗冰凉的黍米饭,中间夹着不少稻壳。
自己面前放着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
一块肴肉,一盘蔬果。
一碗羹汤,一大壶烈酒。
全都是现做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这咸阳的形制和风土人情倒是和我住的地方颇为相似,你看街道上那些来往的行人,全都形色匆匆,神情漠然,是不是咸阳城的妓子在跟客人行那苟且之时都得先背诵一遍大秦律啊,哈哈哈。”
秦舞阳将面前的饭食端到荆轲身前。
又满倒了两碗温酒。
“秦兄弟不是一直在楚地经商吗,我可听闻楚人作风开放,市井之气浓重,百姓沿街高歌,文人曲水流觞,男女之事亦看得开,怎会似咸阳这般无趣?”
荆轲抽出残虹,在羊腿上割了一块精肉放进嘴里。
这神兵利器用在分肉上倒是极为趁手。
“说来荆轲先生可能不信,小弟年幼驾舟行于海上,尝误入一处天外之地,其间高楼林立,道路纵横,霓虹闪烁终日不绝,人人来往皆乘铁车,军队作战亦手持铁枪,铁炮,其间的风土人情与此地迥然不同,奇怪的是,那里的技艺虽然达,但无论是金属植物,还是人畜猛兽,相较大秦都要弱上许多,小弟现在想来依旧难以参透其中玄妙。”
秦舞阳喝了口酒。
这些话他是不敢对旁人说的,说了也听不懂。
不过以荆轲这样的才智
“哈哈,秦兄弟这话我信,我墨门在学宫百家之中虽说经义道理讲的不多,但论起格物之学,别家是拍马难及,秦兄弟所说的铁车吾曾在墨家先祖鲁公集上看过记载,名曰神行车,只是所造之法已经失传,不过当代巨子偃师能以凶兽的皮膜筋骨,配上五脏六腑以灵核驱动,造成机关人偶,能跑能动,弹琴鼓瑟,击拳舞剑无所不能倒是极为神妙。”
荆轲说得兴起,拿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传说上古之时,人族稀少,人人寿八万岁,高十丈,能担山赶月,追星逐日,焚天煮海,法天象地,三头六臂种种异能,然自三皇五帝人族兴盛,遍布四海,彼时人亦能寿八百岁,无病无灾,生而能行,力大无穷,再看如今,自商周至此,各国人口何止千万,但人寿不过数十,百病丛生,世间规律可见一斑,至于秦兄弟所说恐怕是庄周梦蝶,南柯一梦罢了。”
两人相谈正欢。
一个身形魁梧,全身黑甲的军官推门而入。
“两位使者,吾乃咸阳东门城门官,刚刚接到宫门令的文书,请两位进宫面见大王,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