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琳琅阁是玉石古玩界的老字号,虽然当家人没有在全国扩张的野心,只在海市开店,但行业内名气还是响当当的。
黎平安身为嫡传子弟,匠心恒久,一辈子都在跟石头跟老物件打交道,今年四十多岁了也没成家,在外边也从不胡来,因此无儿无女,玉石古董就是他最亲的亲人。
这浮躁的年头,年轻孩子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家里送学校去规规矩矩的上学,玉石行当里,真是门第冷清,连个机灵点儿的学童都收不着了。
慕轻在医院里露的一手,着实漂亮,他心里痒痒,在家里对着翡翠茶饭不思,心里还是惦记着能不能物色个好苗子,忍不住主动打了电话。
六点四十左右,黎平安坐在梨花木案前,一边给新雕出来的玉鼠包浆,时不时挠心的向外看看。
怎么还不来?
正想着,旋转门被推开了。
慕轻在隔壁铺子买了炸饼,木签字捏在白白净净的手里,认真又专注的扎进油纸袋,吃完了最后一块。
“来!这儿……”黎平安一掀眼,粗糙的脸皮绷着,眼里却藏不住笑。
“黎师傅。”慕轻淡淡打了声招呼,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取下了耳机。
“看得懂吗?”黎平安正好完工,擦了擦手,“我这是在包浆,包浆懂吗?就是要让雕好的玉石啊,表面上看起来更油滑,提升光泽度。”
慕轻看了眼刚完工的吐宝鼠,栩栩如生,黎平安不愧是行业翘楚,鼠尾上的毛发纹路都很清晰。
可惜……还是不如他师父。
“怎么样?我这小老鼠雕的可爱不?”黎平安温厚的偏头,见慕轻感兴趣,捧掌心里送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自豪跟循循善诱。
像极了“不要吃陌生人糖”系列里,扮演坏人角色的怪蜀黍。
慕轻一扬眉,面无波澜的说,“可爱。”
黎平安心满意足,长长出了一口气,第一步策略成功,先引起这孩子的兴趣,“你既然会看瓷器,翡翠玉器会看吗孩子?要让你报个价,你觉得这小老鼠能值多少钱?”
“看玉还是雕工。”
黎平安一顿,“玉吧。”
“中万。”
既然问了,难道这孩子还有雕刻底子,黎平安一眯眼,“要看雕工呢?”
“玉加雕工,小十万。”
“你这孩子眼光挺毒,家里真没人干这行啊?”黎平安有点儿不可置信,试探的问。
“嗯。”慕轻淡漠的勾了勾唇。
黎平安纳闷,“那你是怎么懂这些的?咱们玉器行要是没人领进门,门槛可高着呢。”
寻常人家里除非家里有矿,否则哪有那么多接触玉器的机会,眼界不够可看不出价钱的。
“跟着师父学过半年。”慕轻敛了敛眉眼。
黎平安略一颔首,那还说得过去,不过才学了半年就有这个本事,可见天赋异禀,这位老师傅应该也是个手艺高超的好老师。
“你这师父住哪里?我想跟他切磋一下,或者有没有什么作品,我想观摩一下。”
“他已经不在了。”慕轻眼神片刻微暗,纤白指尖从口袋里摸出来松鹤延年的吊坠,“这是他留的。”
这块玉牌她特地做了旧。
黎平安接过来的瞬间,浑浊老眼就亮了,惊艳的手都抖了抖,“好料啊!咦……雕工也细致,在这好玉的衬托下也丝毫不逊色。”
“你这玉卖吗孩子?我在这行半辈子,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位高人,可惜老先生走得早。”他目光灼热的看向慕轻。
“不卖。”慕轻略摇头。
黎平安心里一沉,眼里满满的可惜,但毕竟是人家师父留下来的东西,他也不好硬买,恋恋不舍的递回去。
“但是可以送。”慕轻弯了下嘴角,懒散的把玩桌上工具。
黎平安一愣,“这不是你师父的?”
再说这玉牌可不便宜,比他刚雕的吐宝鼠至少贵上三倍。
“不止这一件,这件也不是最好的。”慕轻语气稀松平淡,看不出什么不舍得,眼睫下的美人痣,格外清冷。
黎平安喜不自胜,老脸一红想着不能白占一小孩子的便宜,“我也不能让你吃亏,这样吧,你要是愿意继续学雕刻,就过来找我,我免费教你。”
得了便宜还卖乖,慕轻舔了舔嘴唇,真要论起来,两人之间是平辈的,她的师父就是黎平安的师叔。
“不用。”淡淡的拒绝了,她懒得像打盹的狼,靠在竹编靠椅,尾巴都不动一下。
黎平安没想到她戒备心还挺重,惋惜的笑笑,敦厚的说,“那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吧,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过来琳琅阁,能帮的我一定帮。”
“嗯。”慕轻点了点头,随便塞上耳机离开。
纤长身影,一双笔直的腿迈出旋转门,偏头看了眼附近街面,淡漠眼里有些意外。
竟然没人继续跟踪。
她懒懒散散的勾了勾唇,有些无聊的朝夜色中走去,随便推了家酒吧的门,点了杯酒。
“您的血腥玛丽好了。”
调酒师眼神被勾着移不开眼,接过酒的这只手格外雪白,指尖碰上鲜艳摇红的杯璧,有种说不出的美异。
“谢谢。”嗓音很清冷,递过一张小费。
调酒师愣了一下接了过来,竟然是张红钞票。
他们酒吧消费限制不算高,这小费给的都快赶上酒钱了。
慕轻看了他一眼,淡淡抿了口,“调的很好。”
调酒师心头一撞,莫名耳根烫了烫,“谢、谢谢,但是女孩子还是少喝点的好,特别是在酒吧。”
“有烟吗?”慕轻不以为然的掀眼。
调酒师惊讶了片刻,从口袋里摸出了包烟,递给了她一根。
慕轻漫然咬了一头,“借个火。”
调酒师不敢抬头,低着头给她点上了。
烟雾氤氲在两人之间,衣物细微剐蹭了一下,很轻的动作,调酒师红着脸,完全没发现口袋里少了点儿什么。
慕轻得手后把东西随便收进口袋,弹了弹烟灰,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扬长而去。
温凉指尖碰了碰口袋里的手机,在路口掐灭了烧了小半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有的是钱挥霍,但她对烟酒的兴趣很寡淡。
只有自欺欺人的废物,才需要借这两样东西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