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密林。
李不负正在林中穿梭。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战会开启得那么突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如此拙劣的一个圈套、一次陷害是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这样贸然相信的。
但居然真的有人信,而且一传十,十传百,还召集了一大群“正道中人”来围攻于他。
这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了!
而李不负的确也受了伤,是在肋下的一条剑伤。
但他的伤势并不严重,而且他修炼的是神照经,这本就是疗伤的神功城璧一剑造成的伤势对于别人来说是肌骨之痛,但他也许只用五、六天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五、六天的时间,他当然是有的。
至少他认为吃了他一记金刚般若掌力的连城璧就绝不能在五、六天之内恢复如初。
密林深深,天上还在下雨。
此时的雨也是有好处的,好处就是可以掩盖李不负的行踪,不使他留下半点痕迹但也有坏处,因为伤口淋了树上滴落的雨后,会令人更加难受。
所以李不负决定先去寻一个避雨的地方。
他掠上树梢,瞧了瞧远处,只见一片烟雨迷蒙,但是隐隐已显出一片山影。
李不负决定上山去。
山中有洞。
洞里生着火。
暖暖的火焰一扫秋雨的孤冷,将潮湿的气息全都赶走,使得整个山洞都变得热和起来。
李不负原地盘坐,运过了一遍功法,调整内息已罢。
外面的雨还没停,他已在这里养了五天五夜的伤。
不过短短五天,他的伤势便已好了七七八八,没什么大碍。
李不负刚刚将刀拿起,打算走出山洞去狩猎,或是摘些野果,却忽然听到了山洞外的脚步声。
“李不负?”
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李不负也问道:“萧十一郎?”
“是我。”
萧十一郎也走进了山洞来,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还是很亮。
李不负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十一郎道:“我猜的。”
李不负道:“你猜得这么准?”
萧十一郎道:“我从小就在山野中生活,大山与深谷原本就是我的家,我在家里面找人,当然就很容易找。”
李不负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萧十一郎道:“我听说连城璧挨了你一掌,受了不轻的伤!”
李不负道:“我也中了他一剑。”
萧十一郎道:“但是据说你后来又在谁也没想到的情况下折返回去,潜入沈家庄,重创连城璧,并且再次劫走了沈璧君,是不是?”
李不负愣了一下,缓缓道:“确无此事。”
萧十一郎笑道:“我也知道没有这回事,可外界都是这么传的,连城璧如今还在昏迷养伤,而沈璧君又已不知下落了。”
李不负道:“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看看沈璧君到底在不在我这里?”
萧十一郎摇头道:“我知道沈璧君不在你这里。”
李不负道:“那你为什么来?”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要等。”
李不负道:“等什么?”
萧十一郎道:“等劫走沈璧君的人来找你!”
他曾对李不负讲过,他探听到“小公子”既想要陷害李不负,又打算掳走沈璧君,所以他猜想是“小公子”动手掳走了沈璧君,那么她也一定会来找李不负的。
山洞的火渐渐熄灭了。
外面的雨竟也慢慢停下,云也散开。
空气变得十分清新。
山风从山洞口拂进来,微微掀起萧十一郎的衣裳,他的衣裳是土黄色的,并且很破旧,到处都可以看得见“洞”。
他的衣服也很破。
李不负的衣服当然也很破,也有很多洞,有的是剑划的,有的是刀砍的,襟上随处都是血污。
在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大战之后,大多数人的衣服往往都会多几个洞的。
于是丝丝凉风顺着山洞吹来,又吹入两人衣服的破洞中。
此刻,两位当世顶尖的高手没有警惕别的,而竟都在关注这许许多多的两人身上衣服的破洞。
李不负忽然道:“风从一个洞里吹进来,竟又吹进了另一个洞中,你说好不好玩?”
萧十一郎道:“好玩,相当好玩!”
李不负道:“那就请你进来玩一玩吧。”
然后萧十一郎就走了进去。
风从一个洞里吹进来,竟又吹进了另一个洞中。
这件事也许是有些很好玩,但并不奇怪。
就好像一个人刚从一个圈套中走出来,又会落入另一个圈套一样。
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但后者毕竟就没有那么好玩了。
而且据李不负所知道的消息来看,设计他的还是同一伙人“天公子”和“小公子”,玩偶山庄。
如果萧十一郎愿意帮他对付对付这个势力的话,李不负自然也很乐意。
萧十一郎用一根树枝在火上架着,上面串着一只野兔,是他才从外面的山中狩猎回来的。
这也是他向李不负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
按道理讲,李不负曾在雪山中烤过好几个月的秃鹫,烧烤的本领应该不比别人差但不得不说,萧十一郎烤兔子的水准确实远胜李不负。
李不负烤出的兔子虽然也能吃,但口味比起萧十一郎的烤兔就未免差得远了。
嗤。
萧十一郎将第一只烤好的兔子从火上取下,外焦里嫩,非常诱人。
他先将其递给了李不负。
李不负接过兔子,并不客气,一口咬下其中最鲜嫩的那一块肉嚼了起来。
“这味道很好。”
萧十一郎道:“这兔子我从小烤到大,味道当然不会差。”
李不负道:“你从小就在山里面长大的?”
萧十一郎道:“是。”
李不负道:“你家里不管你?”
萧十一郎平淡地道:“除了山谷以外,我没有别的家。”
李不负大笑道:“你和我一样,我从小也是没有家的。”
萧十一郎举目望着闪烁火光对面的李不负,竟也笑了笑。
他随后又取下另一只烤好的兔子,准备自己吃。
而李不负一边吃着,一边忽问道:“你喜欢沈璧君,所以来找我,想要再从那帮人的手里救回沈璧君?”
萧十一郎的手突然顿住,他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又将那只兔子放回了火焰上,慢慢地仔细地烤着,低着头,双目一动不动。
他在沉默。
沉默有很多种意思,有的是承认,有的是否认,有的不愿回答。
可萧十一郎此刻的沉默既不是否认,也不完全是承认,而好似包含了一种更复杂、更小心的情感在其中。
李不负突然道:“我懂你的心情了。我不问你。”
萧十一郎霍然抬头,眼神中带着感激之色。
“我们快吃吧,说不定小公子他们马上就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