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劲风。
其中有两道都是暗器。
一种是江湖中少见的“铁蒺藜”,这种暗器通常是唐门弟子才会打造,一旦见血,立即封喉。
另一种则是普普通通的飞镖,飞镖虽然普通,但在阳光下可看见,镖头上面闪动着碧绿的光芒,必定是淬有某种剧毒。
最后一道劲风是一根鞭子。
一根邪恶的带着尖刺的鞭子,朝着李不负的肩膊席卷而来!
而这个时候,正是李不负刚刚击败姜断弦,还难以变招的时候。
两枚暗器射向的都是李不负的右臂,出手的人好像看准了李不负的右手正是“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所以要立马将他这条右臂废掉!
卖花的老人也突然出手!
他的挑花的扁担里果然藏着一柄长剑!
剑出如惊龙,他的剑法竟不似任何一种杀手常用的剑法,而更像是名门正派掌门人的剑法!
堂堂正正,却又老练毒辣!
他的剑攻的也是李不负的右手。
哗!
暗器、鞭子、剑同时攻向李不负,而李不负才刚刚击败姜断弦,他是否已无法挡住?
刀法变!
刀法再变,一招已经用尽的刀法竟还能再变!
这一变化令本欲出手干预的丁宁睁大了眼睛,觉得难以置信!
在场的无论是风眼、姜断弦,还是丁宁、卖花老人,他们这些高手当然都能够瞧得出李不负的刀法变化已尽了。
风眼更是笃定这一点。
他非常笃定地认为:没有人能在击败姜断弦之后,还能够从容地再应对旁边高手的偷袭。
然而李不负的刀法中偏偏就是又生出了一种变化。
但这种变化并不是新的变化,而是“旧的变化”。
因为李不负紧接着用出的刀法依然是那一招“日暮”!
李不负左腿后移,右手挥刀,身法已变得说不出的灵动,他又用出了那一招“日暮”!
这一刀将两枚带毒的暗器全都劈飞。
可是那一根带刺的鞭子已经卷住了李不负的手臂,将他用力拉扯向空中。
长剑也已袭来!
哧!
李不负竟脱手将刀掷出,用出了那招久未用过的“流星经天”!
割鹿刀携风而斩,一飞而过,将卖花老人的长剑瞬息劈作两半!
而李不负随着鞭子,身子提空,掠出巷外,右手顺着长鞭一拳轰出,正打中那人的胸口!
“啊!”
发出惨叫的是个女声。
鞭子是牧羊儿的,这种鞭子只有牧羊儿会用,但是惨叫的却不是他,而是田灵子!
因为他挥动着鞭子,正骑坐在田灵子的肩膀上面!
他们两个竟然卷土重来,要报上一次的荒漠之仇!
田灵子中了李不负一记大金刚拳,心肺皆被震碎,不可能再活牧羊儿眼中全是惊骇之色,左手按住田灵子的脑袋,矮小的身躯腾空飞起,往远处逃去!
李不负凝目一视,左拳隔空击去,内气迸出,劲力直追牧羊儿的后背!
牧羊儿受此一击,闷哼一声,身子却掠得更快,没入另一处巷子中,眨眼便没影了。
李不负没有去追,而是落回小巷,去捡自己的刀。
卖花老人欲以断剑阻击,继续出招,却被丁宁截住。
丁宁的刀速度极快,而且招法非常细致,根本不是卖花老人以一柄断剑能够挡得住的。
而当李不负再握住自己的刀时,巷子里就没有人再动了。
姜断弦站在巷子的深处,他身后便是巷子的最后一间屋子,也是他的屋子,叫作“切菜居”。
他杀人一向都如“切菜”一样容易。
但他现在才发现,真正杀人如切菜的,也许是面前这位李不负。
李不负最先问姜断弦:“姜执事,你和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是不是?”
姜断弦立即否认:“不是!我尊重你,我不会用这种手段杀人!”
李不负缓缓点头:“好,你是位很好的刀客,我相信你!”
不知怎么的,李不负说出这句话后,姜断弦竟松了一口气。
接着,李不负又对着卖花老人问:“你刚才说你不出手的。”
卖花老人道:“有人开了天价,要我出手!这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手!无论成败,我都会从此退隐。”
李不负道:“但你现在败了。”
卖花老人道:“是!”
李不负道:“所以你要退隐,恐怕就不是那么轻易的了。”
卖花老人居然不惧,道:“死也是一种退隐。”
李不负道:“可我不会轻易要你死!”
卖花老人霍然盯着李不负。
李不负道:“我要你说出自己的名姓!”
卖花老人头上忽有涔涔的冷汗落下,他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之色。
过了很久,卖花老人才道:“我的确想找个人诉说我的真实来历的。那种憋着的感受实在很不好。”
“可那个人应当是位君子,是位不会将我的秘密公布于他人耳中的人。”
李不负淡淡道:“可我恰好不是君子,而是个小人。只要你说了,我就一定会让全天下都知道影子是谁!”
他之所以要卖花老人说出他的来历,当然是因为他看出卖花老人的剑法不是寻常杀手会用的剑法,而是极正派的剑法,这种剑法一定有着很不凡的背景。
而能用出这种剑法的人最怕的往往都不是死,而是败露身份,毁掉自己身后门派的声名,为其惹来无尽的祸事。
李不负徐徐道:“你说不说都是一样的。我抓住你之后,将你拉去上街游行,总有人能认出你的!”
卖花老人惨笑一声,说道:“好,我告诉你,我叫顾横波!”
丁宁惊讶道:“你是顾横波?那个以诗、书、画三绝著称,三十岁就名动翰林的眉山先生顾横波?”
卖花老人道:“不错,就是我!”
顾横波是江南顾家人,顾家本也是南方有名的世家之一,以前也出过好几位有名高手,如顾人玉等等。
这样大的一个世家中最杰出的才俊却做了“杀手”的勾当,这于其名声,实在损失太大。
所以顾横波也很明白这一点。
他说完之后,立即拾起断剑,打算自刎而死!
李不负突然出刀,将他手中断剑击落!
然后这柄割鹿刀微微一旋,改变方向,又来到了风眼的脖子上。
风眼还是纹丝不动,但笑得已有些勉强。
他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负道:“这不是什么意思。只是我想告诉你,失不失手,与死不死,完全是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的三重考验还没有完毕,你还没有失手。但我还是可以杀了你!”
李不负接着一字字地道:“所以你此后最好将考验的每一个细节都讲清楚,不要再设这种偷袭的事了。”
风眼缓缓点头,道:“下一个考验,我保证一定会说得很清楚的。”
李不负慢慢放下刀,看着卖花老人,问道:“好,那我就只有最后一点不清楚了。”
“你说。”
李不负道:“你看出我的那一处弱点是什么?”
卖花老人深吸口气,说道:“你昨日在气势上胜过风眼之后,有一瞬间功力会完全收敛,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出手的最佳时机!”
李不负道:“原来如此。”
所以他们才会选在李不负胜过姜断弦的刹那发起进攻。
“但我不妨告诉你,这并不是弱点。这只是一种刀意。”
卖花老人道:“刀意?”
李不负道:“一种日落的刀意。”
日落的时候,光芒岂非就是完全收敛,不露痕迹的?
日落,光敛,那意味着一天的结束。
但那并不是真的结束,因为第二天太阳又会升起。
风眼和卖花老人是没有懂的,但是姜断弦却懂了。
姜断弦忽道:“日落并不是终结,第二天太阳依然会起,依然会落。这本是死中有生的刀法!所以你才能在一招日暮之后,再用出一招日暮。别人以为那一瞬的内敛是你的弱点,却是大错特错了!”
他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也突然明白了他的刀法与李不负的差距在哪里。
他的刀只有死,没有生。
而李不负的刀中是死中有生。
姜断弦心中电一般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他处在李不负的位置,他会不会选择去妥协救因梦?
他不会。
这或许就是他与李不负的那一点差距。
也同样是他们刀法当中的那一点差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