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的菊苑,天空澄澈而飘渺,一滴滴露珠将满苑秋色装点的璀璨夺目,氲氤着薄薄雾气,似真似幻。
师父媚骨天成,情场之上向来如鱼得水游刃有余。金凤宝殿之上,常常一袭火红的蝉翼纱衣,仪态万千的躺在男宠怀中,接受万众膜拜。
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我却只能像只鸵鸟般将脑袋埋在白逸尘怀里。应对风月,我显然不及师父半根皮毛。
走过八角亭时,我抬眼望着他,红着脸悄声道:“我曾经听说,三方五地十分讲究礼数。阿尘这般身份,青天白日里这样子抱着我,总归不够体面。”
他垂目看我一眼,鼻息间一声冷哼。
一缕晨曦透过金色梧桐洒在他脸上,他脸上连每一根绒毛都在散发着光彩。
我伸手将他额前的一缕青丝别至脑后,看的有些痴迷。
他依旧在兀自恼着,似笑非笑道:“云宿,你最好别给我提什么体面和礼数。你死缠烂打跑到陆荆床上的时候,可关心过我体面不体面?”
他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每一颗字都仿佛从牙缝里蹦出来。
我自知理亏,乖乖蔫了下去。贴着他的胸膛,喃喃道:“那你就抱着罢,阿尘,你好久没抱过我了。我想你了。”
他怔了怔,凶悍的神情忽而温柔了一些,心跳也嗵嗵嗵加快了许多。
我们在紫竹林门口的石狮子旁遇上花寂。
她正低着头扯着一块手帕,焦虑的原地打圈。见我们过来,惊愕的张大嘴巴,上上下下将白逸尘打量个遍,结结巴巴道:“姑娘,你不是……怎么……”
白逸尘停住脚步,轻飘飘看着她。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张俏脸兴奋得通红,低下头识趣的退开两步,一溜小跑过去开了门,殷勤的问公子可还需要什么。
谢天谢地!陆荆给我的侍女中,竟还有一朵如此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白逸尘道:“先烧热水替你家姑娘沐浴更衣,再去山下将吟霜找来。”
解语花问也不问我,足底生烟跑得飞快。
我举起两只胳膊用闻了再闻,嘟囔道:“阿尘,我昨日才泡过药浴的。”
又把袖子举到他鼻前,道:“你闻闻,这种熏香并不难闻,凑新的衣服也才穿了一会儿。”
他横眉看了我一眼,将我抱进屋丢到榻上,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上,酸溜溜笑道:“云宿,陆荆床上的味道,你就这么不舍得洗掉?”
好不容易扶正的醋坛子,一时不慎又翻了。
那姿态,让我无端想起了蓬莱水阁里提审犯人的狱长。不过我这个犯人,一不用上绑二不必加刑,还能滋润的躺在软榻上听审,可见这个狱长公事公办的同时,到底还是徇了几分私情。
我端正坐起,望着床顶的浮雕道:“突然好想沐浴更衣啊!这熏香又浓又酽,如何能跟自己调的药浴相比!衣服又俗又艳,如何能配得上本姑娘的花容月貌。”
他依旧酸不溜丢笑着。“云宿,你看我头上有什么?”
我慎重的看了看,认真回道:“什么都没有。”
他盯着我道:“菊山后的莽莽深林与我头顶相比,你看来哪个更绿?”
我没忍住笑了笑。
他横眉一瞪,我迎面冷风嗖嗖,赶紧往架子床更里面挪了挪。
他眯着眼道:“我听着你十分关心陆荆人道不人道?”
我尴尬的笑笑,谄媚道:“其实,我只关心我的阿尘能不能人道。”
“我听说,有人嫌弃我白家世代相传的火凤剑很丑?”
我巴巴道:“谁说的,真是狗眼不识泰山。我从来没见过比火凤更好看的雌剑,青龙配火凤,阿尘配阿宿,都是世间绝配。”
他还不满意,冷笑一声。
这架势,一句一刀,虽未动用刑具,却恨不得一句一句将我凌迟了去。
我那久经风月阅人无数的媚术夫子有言,男女谈情便如帝王打江山,胜负之间,一寸一寸抢占版图,一点点巩固地位,赢得多的一方才能叫对方俯首称臣,首战的胜负尤能决定最终的胜败。
我同白逸尘,自表明心迹以来,这应该算是首战。理不理不重要,气势上不能输了他。
我那夫子亦有言,女子在风月中,身段一定得柔软,该伸得伸,该屈得屈。既不能咄咄逼人,又不能一味隐忍。进与退之间得掌握好分寸。
眼下我分明已经放低身段,他还不肯罢休。可不是逼着我要剑走偏锋。
我堂堂蓬莱天宿,若是连这一个男子都不能收拾服帖,未免也太不给蓬莱长脸。。
“师父在世时,常常教导我,女儿家要自重,千万不要轻易对男子以身相许。太容易到手的女人,他们从来不会珍惜。”我掩着面,挤出两颗眼泪,作出一副悲伤懊悔的样子。
他忙坐过来坐榻上,道:“我哪里有!”
我啜泣道:“也不知道是谁,拿我当猴耍了好几日,今日见面至今都未给过我一个好脸色。”
他嘴不饶人,但神情分明松和了许多,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说什么不想连累我,弄了个没影的控心术来对付我,以便一边招惹什么师兄,一边去勾搭什么城主大人。”
我真真动了些气,回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天领着个小师妹,成天师兄长师妹短的,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陪小师妹去后山赏景,庆功宴上又是挡酒又是布菜,殷勤很很!”
他星眸弯弯,脸上慢慢有了几分得意之色,又往我跟前挪了挪。挑眉道:“你如何得知我是自顾不暇?”
“你没有吗?”
“没有。”他耸耸肩,两手一摊。
“你有!”一提起这事,我气不打一出来,眼泪不用挤自己都落了下来。“你连碧穹的迷迭香都能中招,还烧成那样,怎么不是自顾不暇?”
他笑眼弯弯道:“我只不过想试试你会不会心疼我。”
那一夜,我肩膀上戳了个洞,忍着痛又拖又拽将他拖到床上,流出的血将半个身子都染透了,他却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我!
我噙着泪看了他一眼,拉上纱帐,背过身躺下。
他将手放在我左肩上,轻轻抚摸着,温柔道:“可是阿宿,我那日从陆荆那里出来已经有些晚了,正要去找你你便回来了。我不知道你受了伤。你扶我的时候我闻见血腥味才知道,可是又不敢让你发现我没中术。
我那日去后山,一是担心你的伤势,二又怕你孤立无援,怕你看出什么才带了筱筱。庆功宴也是一样。
阿宿,你烤的红腹锦鸡闻起来真香。给碧穹吃,给墨凉吃,就是不分给我吃。
你和陆荆——阿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抓狂。我不要你为了我对旁的男子假意逢迎。”
我听着这话,又没出息的哭了一鼻子,哽咽道:“既然没中控心术,为什么还要骗我?”
他将我抱到怀里,温暖的手掌温柔的拂去我脸上泪痕。轻轻道:“阿宿,我只是想让你安心一点,不想让你有太多的负担和顾忌。再说了,你那么固执,我如果不假装中术,你总还会有其他办法。
但是今天,阿宿,我不想再装了,我再装刚到手的媳妇儿又跟别人跑了。”
见我还是不理他,他扳住我的双肩轻轻晃晃我的身子,低声道:“阿宿,我错了。”
“哪里错了?”
“惹你伤心,我便是哪哪儿都错了。”
“噫——好痛。”我假装痛苦的捂着肩膀。
他嗖的将手拿开,忐忑的看着我。
我趁机道:“阿尘,今天不沐浴行不行,肩膀好疼的。”
他柔声道:“那我给你洗,会很轻的。”
我脸一烫,啐道:“臭流氓!”
他一本正经道:“既然已经当了流氓,只是洗洗未免也太亏了。唔,阿宿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