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进九觉得高重山的话，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广场小贩则觉得高重山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小县城出去一趟多难，四处的道路都不好走，背着这么大件的东西上车，然后下了车上哪儿卖都不知道，没准路费耽误进去，什么都得不到。

当然，两个人表面上，互相看一眼，谁也没说出心里话。

事实上，广场小贩心里想的都对，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真那么容易，这个钱凭什么让你赚呢？

没权没势没关系没手艺没学历，还想要随随便便发个财，未免也把这个世界看得太随便了。

广场小贩叫苦归叫苦，抱怨归抱怨，还是又拿了几件货。等他一走，程进九则是把明天装车的货点齐，又准备好绳子。自己干脆在这儿睡一晚，就怕明天车来了，他人不在。车怎么可能等人呢，只能是人等车。

王进来的很早，他昨天晚上开最后一趟车到县城，正好回家住一晚。

“竹家具啊，重山送我的躺椅，特别好用。我爸天天搬到外头乘凉，我舅舅那个孝敬了外公，外公天天在外头说自己的躺椅是三用的，比别的老头用的好。”

知道家具是送到市里卖的，王进直点头，“这生意好，肯定好卖。”

“借您的吉言。”程进九仔细把家具收拢，穿插在各个座位之间绑好。再和高重山两个人，一起上了车。

一路开到市里，这回王进开车的神态，肉眼可见的轻松，看样子是真正摸熟了这条路。

能当司机，他当然是满意的，如果非要比一比，高中同学里除了考上大学的刘胜莉他比不了。如今这份工作，可以说在剩下的人里，傲视群雄。

不过抱怨也有，“车队那帮哥们，喝起酒来，都不用杯子，直接拿碗装。我的个天，灌了我好几回，实在是怕了他们了。”

老菜帮子调戏起小新人来，最为起劲，这还是舅舅在边上，要是没人拦着，还不知道要喝成什么样呢？

“喝酒可千万别开车，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高重山倒是知道一点，司机算是最喜欢喝酒的群体之一，至少这个年代是这样。后世要不是喝酒入刑，可以这么说，一百年都解决不了酒驾的问题。

“你放心，我妈昨天还唠叨我半天呢，我酒量浅，醉了就得倒头大睡，喊都喊不醒，让我开车也开不了。”

高重山轻吁一口气，“你这个体质好，关键时候能保命。”

喝醉就睡觉，堪称良心醉鬼。换成不一般的，喝醉以为自己是舞法天女，那可就完蛋了。这口号一喊，清醒之后直接解决三室一厅住房问题。

等把车子停在程进九亲戚家的店门口，高重山和王进同时“嘿”了一嗓子，真没想到，程进九的亲戚还有点料。这店面，比他们想像中的，可要大得多。

程进九进去不久，把家具帮着搬进去，结完货款回到车上。一边摇头一边抱怨，“亲戚又怎么样，还不是斤斤计较。”

不过终究只是抱怨，又自嘲，“换了我自己，大概也一样。”

这年头正经做生意，确实能赚钱，但也确实辛苦。所以别看有些人小有身家，手还没有上班的年轻人松，辛苦赚来的，实在是松不起来。

王进开车到板材厂，他们等在车上，高重山进厂，他想了想，打算先去给陈会计打个招呼再去销售部。

高重山进去，有人从里头出来，要不是他闪得快，差点撞到他身上。这人斜瞥一眼高重山，继续他大摇大摆的姿势，走了出去。

这人不认识高重山，高重山却认识他。惊诧之下，差点叫出他的外号。幸好他反应快，嘴还没张开，就给闭上了，把半只耳的外号生生咽了下去。回头看了一眼这人的背影，两只耳朵好好的，还不是后头那个半只耳。

陈会计的脸色相当难看，高重山一见，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人都来了，总不能转身就走。

只好道：“我来进货，顺便来看看您。”

陈会计勉强扯了个笑容，“那你去吧。”

高重山抬腿就走，没想到陈会计又把他叫住，“跟你说，销售主任不管说什么，你都别信，交多少钱拿多少货，别说我提醒你的，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谢谢陈姐。”高重山赶紧点头。

本来有心想打听刚才那个人是谁，但眼下气氛不对，他便没有提起。

陈会计心想李老师的外甥看着还算机灵，要是傻头傻脑的，她可不敢提醒。别到时候没落着好，还把她给卖了。

高重山怀着心事去了销售部，又见着半只耳从销售部出来。

进去递了根烟，高重山道：“刚才那位是谁啊，看着好威风。”

销售主任顿时笑了，“你小子眼光倒好，那是我们厂长。”

半只耳竟然是板材厂的厂长，这老小子当初吹的牛，不不，竟然不是吹牛，而是真的。

“唉哟，难怪我看着不一般呢？”高重山压下心里的震惊，自然是提起进货的事。

“进货的事先不急，咱们有个好事，说给你听听。”销售主任说道。

好事是厂里有新政策，就是厂里要进一台新机器，从国外进口的，价格嗨高，厂长手里没那么多钱。就让进货方多交一点钱，等新机器来了，他们存的钱能按七折的价格进货。

打个比方，存七千就能拿到出厂价一万的货。存的越多，拿到的低价货也就越多。这事怎么看怎么划算，等于是厂长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借贷，但两方都不亏。

高重山一脸心动，“啥时候截止，我手里的钱只够这一次进货的。想交钱，得去借。”

“哟，就这半个月，厂长出发了，可就没戏了。”

那是，人家钱都凑够了，当然不会再有这么大的优惠。

有其他家具厂的人过来，也是刚听到的消息，调侃能不能这次就算优惠价。

“那可不行，交了预存金额的，也得等新机器来了才有优惠价格拿。就这么一回，你们遇上也就遇上了。”销售主任说的很坚定。

大家也没异议，今年什么不涨价，什么都是飞涨，习惯了涨价乍一见到优惠政策，个个都是两眼发绿光。

高重山趁着别人围上来，自己拿着提货单，悄眯眯混在人群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