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在听陈会计说完所有事，他就明白了。前世一定是事发之后，老张才知道，所以完全没有准备的时间，一下子被打懵了。

程峰跑路是一定的，雄哥拿着程峰的转包协议来接板材厂，很有可能拿到了手。可是想也知道，雄哥怎么可能会认程峰的那一摊烂帐，他是混什么的，心知肚明。客户上门，也讨不到便宜。

最后欠客户钱的事不了了之，但板材的名声也全败坏了，再加上外行人管理，估计要不了几年折腾不下去，先把厂子私有化，再卖给别人。

而陈会计和老张也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巨大的打击。

“你一定不能说自己知道程峰的事。”老张和高重山，忽然同时开口。

显然，老张也想明白了。一旦事发，陈会计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程峰是犯罪行为没跑了，但陈会计知情不报，也一样得坐牢。至于老张，谁会相信他不知情，开除可能都是最轻的惩罚。

在这个工作大过天的年代，夫妻俩一个失业一个坐牢，就等于塌了天。他们的孩子，双方父母，兄弟姐妹，都要背上巨大的压力。

“你要去举报他。”再一次，老张和高重山，异口同声。

陈会计看着他们，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但心底的情绪却已经一点一点开始释放。事情似乎真的有转机，说不定真的能在绝境中找出一条活路。

高重山则是在心里赞许，老张是个明白人，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毕竟自己进门之前，他才刚知道这件事，完全没有一个消化的过程，上来都懵圈了。

人的情绪总有一个愤怒再慢慢找回理智的过程，等他平静下来，立刻就开始想办法，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同时也明白，事情的关键在于，怎么兜住。

高重山微笑一下，这里似乎已经不需要自己了，“我还想说最后一个建议，陈会计最好能将板材厂承包下来。”

“啊……”陈会计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疯了。

没想到老张竟然点了头，“确实是个好主意。”可以最大程度的兜住。

“那我就先走了。”高重山提出告辞。

老张赶紧上前，“我送送你。”

知道他不问清楚，心里会不安，高重山等着他换鞋，两个人走下楼，一直走了很久，到周围没什么行人的地方，老张才问他，“你想要什么？”

“正常给我供货就好。”

“就这？”老张不敢相信，捏住这么大的把柄，就要这个？

“是的，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只想要这个。”

“好，我答应你。”老张不管他以后还开不开口，先答应下来再说。

“我不会跟任何人多嘴，你可以放心。走了，回见。”高重山直奔客运站，他买的工具寄存在王进这会儿，看到王进的车，拿着工具直接坐了上去。

“怎么样？”王进让他坐到副驾的位置。

“挺好。”

“那就好。”王进专心开车，不再说话。

高重山靠在椅背上，想稍稍眯一下，同时回顾一下陈会计和老张的反应，希望老张能搞定一切。当然，他回复老张的绝对是真心话。

板材的稳定性，决定了他在县城立足的根基。跟陈会计打交道，比跟雄哥这样的人打交道强上百倍。他几乎敢肯定，雄哥真接手了板材厂，对他一定是噩梦一样的存在。难道那个时候，再后悔自己在事情发生时，没有采取行动？

而市里的板材厂一旦有问题，他想寻找货源，就得去省里。从县城到省里，车程七个小时，路费且不说，路途上的安全，都很难保证。

被劫一次货，可能就意味着半年白干了。而高昂的路费，也会让他的商品失去价格优势，大大降低竞争力。

更重要的是，省里的板材厂，会给他供货吗？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博一博，保下市里的板材厂。至于说自己承包下来这种事，就不用想了，他不仅不是工厂的员工，甚至都不是当地人，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而老张有官面的身份，对雄哥那种人有天然的克制，换了自己，就算有竞争的条件，真竞争上了，呵呵，明年的坟头草怕是都长到三丈高了。

感觉到车子生硬的拐了一下弯，失重的感觉袭来，高重山瞬间清醒，却发现路面上没什么需要紧急避让的东西，可王进硬是将车弯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开过去。

见高重山疑惑的看着他，王进哈哈大笑，“你自己看。”

高重山打开窗，探头看了一眼，顿时蹦出一句国骂，“缺德带冒烟，生儿子没……，这谁干的？”

地面上，竟然铺着一层图钉，这谁搁得住，一上去准爆胎。司机要是新手，忽然一下子出事，没准就会造成事故。

王进继续笑，意思是让他自己找答案。果然前头有一家修轮胎的招牌立在路的一侧，后头就是一家修轮胎的铁皮棚子。

见高重山明了，王进才告诉他，为这事，他们司机跟修轮胎的打了不知多少架。最后达成妥协，他们放图钉的时候，会做个标记，本地司机都知道，看到了自己避开就是了。然后，专坑外地车外地司机。

高重山听王进又讲了几种专坑外地车的事，听得直骂娘。

还没骂完呢，见路边有几个人冲着车招手，高重山以为王进会停车。承包的车都这样，招手停，沿路都能上人下人。

没想到，王进直接一踩油门，加速跑了过去。高重山还没来得及问呢，一块砖头砸过来，呼的一下砸到车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车里乘客有几个尖叫的，但大部分竟然保持沉默，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等开得远了，王进才慢悠悠道：“跟我舅舅的车，跟了三个月，不学别的，专门学认人。这条路线什么样的人，会在什么地方招手拦车，司机门清儿。一旦有眼生的，看着不对劲的，赶紧踩油门，宁愿少赚一点钱，都不能让他们上车。”

高重山直接给愣住了，发了半天的呆，才苦笑道：“没想到，开个车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王进笑道：“没想到吧，也是巧了，你也不是第一回坐我的车，偏巧今天遇上事了。”

这样的事，当然不可能天天都有，但确实普通到并不少见，普通到经常坐车的乘客都习惯的地步。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高重山心想，这个年代固然英雄辈出，遍地都是机会，但前往机会的路上，也处处都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