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一边干活一边问，“木材厂怎么了？”

“好像是工资发不出来。”李远山说道。

小喜在旁边咋舌，“远山哥，你没听错吧，厂里会发不出工资。”

在他看来，在城里当工人简直是三世修来的好命，不敢想竟然会有发不出工资的事情发生。

三叔也凑热闹，“这算什么，我听五金公司值班的职工讲，现在好些厂子的效益不好，就发不出工资。说是国家不搞计划经济了，国家的厂子也得竞争。”

“那要是竞争不过咋办，还能活生生饿死人？不会又让他们下乡吧，咱们村可都包产到户了。”

众人哄笑，说李远山想啥呢，人家再困难，也比农村强。

高重山听他们越聊越离谱，一半想像加一半添油加醋的内容，也不说话，继续干他的活。在他看来，接受城里的生活需要时间，这些肆意的讨论也好，嘲笑也好，羡慕也好，都是一个过程。没必要事事都跟教导主任似的，一点不对立刻掰回来。

不到年底，切割机就得收回去了，是刘父过来的，满脸不好意思。说好了用了年底，人家承诺的事也做到了，偏偏他们厂子里不消停，还把借出去的切割机拿出来说事，搞得好像他们做内勤的，贪了多少东西似的。

高重山帮着将切割机抬上板车，一迭连声的抱歉，“早该还回去的，我这儿一忙，就给忘了。谢谢刘叔，不是您，我的活也不可能干的这么快。”

“说啥呢，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厂子里的事闹的，搞得我都没脸见人了。”

“刘叔别这么说，您那是公家单位，身不由己不是。反正我承您的情，等厂子里的烦心事了了，请您喝酒。”

刘父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你这小子，要是能进机关单位，绝对是个人才，可惜了啊。”

高重山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道：“刘胜莉她在学校还好吧。”

“挺好挺好，那我先走了啊。”聊什么都行，聊到自己宝贝女儿头上，还是赶紧闪人吧。

一边装着厨柜，一边又接到几家做组合家具的单子。速度快，款式新潮，关键还方便，不用自己去找木料，也不用包食包宿，更不用拉去刷油漆。下单等半个月最多一个月，就能直接送到家里，给你安装好。

对于年轻人来说，方便最重要，家里的老人积极反对，他们还是更喜欢实木家具，喜欢木工师傅一刨一锯做出来，可以用一百年都不坏的家具。

但哪里拗得过年轻人，最终只能看着小辈们去挑选他们自己喜欢的家具。

到了年底，天气越来越冷，高重山先去找了一趟五金商店的阿姨。告诉他自己准备搬家，但新房子恐怕还需要几个月才能住进去，要是单位催的急，他就租个地方，要是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在仓库里再住一段时间。

“住吧，单位领导才没空管这些闲事，再说领导家的孩子，也去你家定了家具。你说说你这个小伙子，这么好的手艺，怎么偏偏去搞这个板材的家具呢，哪里有实木好。”

阿姨是看不惯板材的，复合板材是啥，四舍五入就不是实木的呗。家具不用实木，这像话吗？像话吗？

其实实木板材也有，只是价格太高，得到大城市才做得起来。高重山憨憨的笑，谢过阿姨，得到答复心里松了口气，不然拖家带口，又是板材又是半成品，搬家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能遇着好心人不容易，有些人啊，就是自己没啥好处，也怕你占了一分钱便宜。”晚上回来，找高重山喝酒的王进，听说这件事，也是感慨万分。

“可不是，幸好我运气不错，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你好歹算是个熟人，要是个陌生人，她可不会管。这年头，可千万别管闲事，好人也不能轻易做，不然就是惹祸上身。”

听这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高重山一问才知道，王进舅舅的一个朋友，也是跑客运的司机，被人砍伤了，正住院呢，还不知道伤好以后，能不能继续开车。

“出什么事了？”高重山吓了一跳，这也太严重了，“抓到人没有。”

王进叹了口气，这事真就是好心没好报。最近不知怎么开始流行诈骗，一般都是用中奖信息欺骗车上的乘客。然后一伙人分工明确，有演无知农村妇女撕出中奖券的，有演捧哏的，大声嚷嚷说你中奖了，奖金是多少多少。

也有说你赶紧去什么什么地方领奖，然后农村妇女就很轴的表示，自己不认识路，去不了。然后同伙就问，要不然卖了吧，折价卖了。

没遇到过这种事，警惕心又不高的乘客就会上当，一旦出声询问或是露出心动的表情，就会被一伙人反复洗脑劝说。

最终，拿着骗到的钱，不到站就会在中途下车。而那个自以为用便宜价格买到中奖券的乘客，还沾沾自喜，可能真去跑一趟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就这么个事，放后世简直是烂大街的桥段，但这个时候，上当受骗的人茫茫多。

“这伙人在他车上骗人，李叔看不过去，因为那个上当受骗的乘客，是刚回去借的钱，准备去市里交医药费的。他就把那伙人赶下车，告诉乘客他们是骗子。”

王进说着说着，闷头干了一杯。

当天下班回去，在路上被人敲了闷棍，连人的长相都没看清，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那伙诈骗犯。

“警察怎么说。”

“警察又能怎么办，根本找不着人。”现在的户籍管理制度远不如后世规范，再加上没有任何高科技的辅助手段，人口一旦流动起来，在偌大一个城市里，简直是大浪淘沙。

这个时候想破案，真的就得堆人手，没有人手没有办案经费，什么事都办不成。

“现在谁还敢管这种事，我们看着那帮人骗老百姓，心里也窝火。可是人家在暗，我们在明，谁不是拖家带口，敢跟亡命之徒比。”

王进想到舅舅，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遇事千万不要冲动，一定得忍。实在忍不了，想想自己的父母，继续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