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忍着笑，替王进悼念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散去的爱恋。而录音机里，丽姐的声音也缓缓道出，甜美的少女嗓音，还带有一点柔柔糯糯的感觉。

谁听了不会想像一个十八岁少女，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白衬衣和蓝色百褶裙，坐在录音室里播报，偶尔一歪头，露出甜美的笑容，简直就是如梦幻一般的场景啊。

结果现在，唯余一声叹息。

丽姐的声音在继续，乘客听的是聚精会神，偶尔有人说几句话，都会被旁边的人提醒，“等下再说，丽姐的话还没说完呢。”

估计是电台的专业人士执，文案相当精彩，再加上丽姐的声音婉婉道来，一副诈骗犯的嘴脸被刻画出来，什么中奖券，外钞，黄金，统统都是骗局。

“善良的老百姓被骗去看病的救命钱，准备结婚买家具的钱，刚发的工资，甚至是借来的钱。请大家擦亮眼睛，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掏钱给不认识的人。”

丽姐的话说完了，王进换了盘磁带，开始放歌。乘客也如同被按下开始键，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本来面目。

“丽姐的声音真好听，说话比人家唱歌还好听。”

“你这个憨货，光听人家声音去了，人家讲的是正经事。都听着点，别到时候上当受骗，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才不是憨货呢，你等着，我们这车要是上了诈骗犯，我第一个站出来把他们送警察局。”

大家哄笑起来，车内涌动着快活的气氛。

高重山坐在前头听着，嘴角微翘。相信这条线上的诈骗犯应该骗不到人了吧，说的这么清楚哪里还会有人上当。

中途有人招手，不断有人上来，其间上来一个农村妇女。用围巾包着头遮挡寒风，身上穿着自己做的棉袄，脚上一双黑色老棉鞋，臃肿不堪。

见她抚着腰，挺着肚子，有人唉哟一声，“孕妇啊，让她靠着门坐。”

有人挪到了下位置，把方便上下的地方留给她，孕妇道了谢，扶着座椅背坐下来。

车子继续往前走，又有几个人陆续上车。

孕妇可能是饿了，从包里拿出一袋方便面，结果撕了半天撕不开。

坐在斜对个的一个大叔笑了，“你这妹子，我来帮你。”

上前一把撕开方便面的袋子，同时把一张红色的纸给带了出来，一下子飘到了后头一个年轻乘客的腿上。

乘客拿起这张红色的纸，象模象样的读道：“一等奖五千元。”

然后一拍大腿，“你这运气，中奖了啊，头奖五千块，五千啊。”

大叔见自己撕出一张奖券，赶紧接过来，语气莫名的酸涩，“妹子，这可是我帮你撕出来的，赶紧去领奖吧，上省城能拿五千块呢。”

孕妇一脸激动，四处道谢，谢完又犯了愁，“我这个样子怎么去省城。”

“那你把奖券卖了，自己赚点，再让拿奖券的人也赚点。”

两个人越说越大声，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人自发的参与进来，问多少钱，也有要看看奖券验真假的，总之非常热闹。

他们忘情的表演着，却没有发现，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异常的安静。也有人想说话，却被同伴拉住。

“就是就是，你说个价，我们也是遇上了，帮你把这事给周全了。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出门，也是不容易。”大叔嚷嚷着。

坐在后排那个年轻人使劲帮着腔，然后不停的来回看车上的乘客，在心里掂量着哪个好下手。

奇怪，怎么每个人都不看他，反而去看窗外。只有几个年轻人看过来，和他对上眼神，又立刻转移视线，去看别处，而且隐隐看到嘴角上翘，似乎带着笑意。

只有一个看着憨憨的少年人，瞪圆了眼看着他，一脸愤怒，脸上臊得通红。

眼前大叔还在热情的讲解，这人率先察觉出危机感，频频向自己的同伙使眼色。大叔出于惯性，一时还停不下来。等发现同伙的脸色不对，才发现情况不对。

“继续讲啊，讲的还蛮好的。”有个二三十岁，穿着夹克衫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们尴尬，出声给他们捧哏。

“你是不是想要，我帮你居个中，讲讲价。”大叔还没察觉到危机，主要是他们太顺了。全中国的人口开始流动，而老百姓之前出门少，老实惯了，很多人意识到自己被骗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等老百姓知道是骗局的时候，骗局改头换面卷土重来，于是继续上当受骗。

夹克男笑道：“你居中我不是很相信。”

“兄弟，你这话太过份了吧，我也是好心。”大叔一脸忿忿不平。

年轻人顺着台词一边说，“这么多人看着，有什么不相信的。”

一边心里发虚，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不如去派出所居中，我可能比较相信。”夹克男大喊一声，然后道：“警察，举起手来。”

“哗”车上的乘客顿时激动万分，怼脸距离现场观看抓贼，回村里单位小区吹牛能吹半年。

“风紧扯呼。”大叔高喊一声，就往车外冲。

王进开的是辆破旧的老爷车，车窗一推就开，车门踹一脚就开，司机根本没办法。他只能均速的继续往前开，不能停，越停这些人跑的越顺当。

年轻人大喊道：“司机，停车，停车，不停车回头我弄死你。”

王进心里一紧，双手牢牢抓住方向盘，却始终没有停下，甚至都没有慢下半分。

夹克男伸手一抓，就将大叔反剪双手，拿出铐子直接跟车顶的行李架锁在一起。而同时，年轻人已经逃到车门口，一脚还没踹到车门，就被那个大眼睛的憨憨少年一把抱住腰。

少年人有胆子力气也够，但没有打过架，被年轻人几个蛇扭，竟然挣扎出来。一脚踹到他腰上，唉哟一声跌坐在地上，不过这小子真硬气，一声不吭，又爬起来往上冲。

孕妇忽然往少年身上一扑，“快跑。”

竟然用自己换年轻人逃跑。

整车人，除了少年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就连憨憨少年的同伴，也缩在座位上，就差把脸捂到裆里。

不，也不是没有，一个戴着古怪面罩的男人，忽然跳出来，一把勒住年轻人的脖子，一拳打到他的太阳穴上。

年轻人惨叫一声，身子一软，孕妇尖叫着从少年身上爬起来，要跟戴面罩的男人拼命。

夹克男此时已经铐好大叔，直接将孕妇一把扯回来，往座位上用力一惯，抽出铐子将她铐在座椅上。

“怀着孕呢。”也不知道是哪个乘客，一副怜香惜玉的口吻，混在人群里出声。

夹克男“呸”了一口，从面罩男手里接过年轻人，一边铐一边道：“来个人，女的，把她的枕头给扯了。”

一个人带三副铐子出来，可见是准备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