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走了无数次，如同迷宫一般的城中村，几乎闭着眼都不会迷路。幸好是冬天，虽然空气里垃圾的味道明显，但不像夏天，馊掉的西瓜皮散发出来的味道，简直令人窒息。

这个地方，师傅一家一直住到九十年代末，才搬到新居。

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高重山不知道前世的自己知不知道，但他此时，确实是没什么印象了。

有句话叫近乡情怯，没想到，没发生在自己家，却发生在了老丈人的家门口。师父对他来说，也如同父亲一样啊。

到了，马上就到了，还有一个拐弯。高重山忽然觉得自己失策了，就这么跑过来找人，是不是该买点东西，可是，用什么理由呢？

所有的思绪和紧张，都被一个突如奇来的少年给打乱了。一个少年慌慌张张从拐弯处跑出来，没料到有人，一头撞向高重山。

高重山正在想心事，压根没注意到，一下子被少年撞得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好在他底盘稳，刚站稳就听到师父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小兔崽子，你别跑。”

人未止，声先到，高重山此时的心情翻江倒海一般，激动到呼吸都有点暂时的短路。来不及反应，一把拽住少年，不管了，先帮师父抓住人再说。

“小小年纪不学好。”高重山理所当然的认定了少年的身份，这地方小偷小摸的事可不少，而且一般都是这个年纪。被抓了他们也不怕，仗着未成年进派出所走一遭又出来，还自觉挺光荣。

穆师傅终于出现了，面对高重山有些尴尬的说道：“你是……”

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家的臭小子，又在外头惹事，被人给找上门来了。

“爹，救我，我就撞了他一下，就一下。”被高重山拽住的少年看到老爹，开始高喊。这个大高个太可怕了，一双手跟铁钳似的。不就是撞了他一下吗？用得着跟他拼命。

高重山极度震惊的松开手，什么意思，这人是师父的儿子，不可能啊，师父只有一个女儿，怎么会冒出一个儿子。

“小师傅，是不是我家穆光又惹事了？”家里养个爱闯祸的小子就是这样，在外头腰板都直不起来，随时准备帮他赔礼道歉。

高重山忽然一把抓住穆师傅的手，“师父，穆晨呢，穆晨呢？”

“什……么穆晨？”穆师傅觉得今天见到的小年轻好奇怪，看上去穿的怪好的，怎么感觉脑子有点不灵光呢。

“您的女儿啊，您的女儿穆晨。”高重山比划着，心神巨震，眼里露出乞求的目光。他宁愿师父现在打他一顿，让他这个臭小子不许打他女儿的主意，然后让他滚。他一定会无比满足，如师父所愿的滚开。

穆师傅不动声色的转动手腕，脱离高重山的掌握，然后牵住儿子的手，稍稍退后几步。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女儿。”

高重山看着穆师傅，眼里各色的情绪，重重交织在一起，说不出是什么样的目光。穆师傅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其实并不可怕，甚至有些可怜。

“没，有。”师父没有女儿，那么穆晨上哪儿去了，他的穆晨上哪儿去了？

高重山失魂落魄的四处游荡，如同这座城市里的一缕幽魂，眼神没有焦距，没有目的地，也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等他清醒过来，天色已暗，自己也来到了省城的河边。这条河穿城而过，形成了一条自然的景观带，很多人会来河边休闲娱乐。

哪怕是冬日，依然有很多人在河边散步，闲聊，还有人特意过来放烟花。一群年轻人不知道在庆祝什么，笑着跳着，拿着烟花对准夜空，绽放出一朵朵的礼花。焰火的光亮照亮了他们一张张鲜活明亮，充满了热情和希望的笑脸

高重山走过他们身边，却丝毫融入不了别人的喜悦。前方有人在往河里放河灯，莲花状的小船上，载着一根蜡烛，明晃晃颤悠悠。小船承载着主人写下的期望，驰往梦想的彼岸。不知道在河边这个双手合什的姑娘，能否实现自己的愿望。

继续往前，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放孔明灯，孔明灯腾空而起，女孩“哇”的一声，蹦着跳着，欣喜不已。男孩看着女孩的笑脸，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两人就在这夜幕之下，脉脉含情的凝望着对方。

高重山的脚印，印在河滩上，无论多么美好的事物，仿佛都已经和他无关。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竟然消失了。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而她却消失了。

终于走到一段没有人的河滩，高重山看着眼前潺潺流动的河水，眼泪没有征兆的涌出来。他冲着河面大喊，“穆晨，穆晨。”

压抑的心情被他喊出来，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救命，救命。”有人大叫着扑了过来。

高重山转身的时候，两个小混混追着一个女孩子，正往他的方向跑来。

女生跑的飞快，两个小混混到底是男生，眼见被拉开距离，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也开始加速。

如果不是高重山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太过低迷，他几乎要笑出声，这算什么，河滩运动会吗？

“干嘛的。”高重山出声喊道。

女生就是看到高重山，才决定往他这边跑。此时见他肯开口，立刻放慢了脚步，喘着气道：“我是三中的学生，不认识他们，救我。”

“识相的，少管闲事。”两个小混混哪里肯轻易放走猎物，再说他们两个人，还怕他一个？那他们还要不要混了。

女生躲到了高重山的身后，她跑的很快，但体力也很快就耗尽。再继续跑下去，不等跑到人多的地方，就会被他们抓住。

高重山忽然自嘲的一笑，肩膀跟着抖动了一下，同时活动活动手腕，“这算什么，老天爷的补偿吗？”

穆晨消失了，知道他心里满满都是怒火，所以送两个小杂碎给他发泄发泄情绪？

那他，可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