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重山让他们自己讨论，该怎么把公司业务拆分成几个相对独立的集团公司。

讨论了一个上午，都没能有一个最终的结果，高重山也不急，公司的高层很少有机会这么坦率的交流，机会难得，慢慢讨论。

“你就是想看他们吵架吧。”中午吃饭的时候，林露悄声吐槽。

“我是这种人吗？”高重山正义凛然。

林露看了他五秒钟，“你就是。”

老婆大人目光如炬。

“充分的讨论，给大家一个认识自己，也认识其他人的机会。”在利益面前，最能彻底暴露本性，拆分意味着会多出好几个高层的位置，谁不想要呢？

林露耸耸肩，反正她不掺和。

三天的会议，各种合纵连横，许利拉拢以及互相妥协博奕，高重山看的是津津有味。如果这不是自己的公司，他可能会鼓掌叫好。

“其实我非常理解，出来上班嘛，赚钱养家糊口，能赚到更多的钱，做更高的职位，总是好的。想要上进，想要高薪，没有错。只要大家没忘记初心，你样想要的，我都可以给。现在我问一句，你们忘了吗？”

人啊，一但奔波起来，可能就会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奔波，只是出于惯性，出于本能，想要更多的更好的。

可是，他没有忘。

赚到钱让家人可以按他们自己的想法生活，他做到了。可是创立的品牌呢，是消费者心里最好最有价值的吗？我们所做的事，是正确的吗？有价值的吗？

“我觉得，大家也可以问问自己，到今天，在座的各位，哪一个买不起房子车子，养不起老婆孩子。我当初承诺过你们的，都做到了，那你们答应过我的呢，做到了吗？”

三天的好戏，让高重山彻底明白，人，是会迷失的，甚至你都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人也是盲从的，别人都在争抢的时候，再不动如山的人，也难免动摇。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改变的，就是变化。高重山没有奢望过，但这几天看到的，依旧让他失望。

高重山说完便说散会，转身便走。林露跟着走了，但剩下的人，没有一个动弹。

英子冷笑一声，人人都想拿走互联网公司旗下对他们有用处的公司，美名其曰渠道当然要归他们统一管理。

李晓天默不作声，这些天他也明白了很多事，很多人对于他的尊重只浮于表面。当真正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的话便不好使了。公司唯一有能力压下这一切的只有高重山，一言九鼎，指哪儿打哪儿，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别说职业经理人，也不说企业的二代，就说古代的皇帝吧，开国皇帝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管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军，还是运筹帷幄的肱骨大臣，一个个服服贴贴。

往后呢，那是一代不如一代，大臣联手哄着皇帝玩，皇帝不管想做点什么，最终都做不成，只能弄几个太监帮自己做事，这都是历朝历代，活生生的范例。

造成这个局面可以说是人性的必然，谁都不会满足于自己拥有的，只想要更多。那这个过程中，就会不断相争，党同伐异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林露追上高重山，“你不高兴该说就说，别把自己气坏了。”

她知道高重山不是一个特别情绪外露的人，尤其是生气的时候，相当克制。

就连顾嫣，丘微微和沈绅那些人，他也带着，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心态来面对。

但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真的以为公司稳了？可以躺在功劳薄上吃喝玩乐？这个世界的变化有多快，十年前他们在干什么，能想像今天的生活吗？如果我告诉他们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变化都会这么大，他们准备好了迎接不断变化的未来吗？”

“十年前二十年前，那些我们认为，永远不会倒闭的国营企业，甚至一些巨无霸，现在看看，他们在哪儿？他们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去想，反正公司倒闭只是老板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是气话，但说出来，是不是觉得舒服多了。”林露把他按到座位上，帮他揉捏肩膀，“还有吗？继续啊。”

“没有了，只是气话，因为倒闭了，确实只是我的事。”高重山抓住林露的手，“我常常在想，人生在世，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我们会送走父母，就算再爱他们，也留不住。孩子不属于我们，他们会有自己的人生。至于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不过是一串数字。”

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有什么是他能留下的呢？

林露挨着他坐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放到他的手里，与他紧紧相握。高重山也没说话，他其实依旧没有答案，他想，总有一天，他能寻找到属于他的意义。

小会议室里，只少了高重山和林露，其他人一个不落，全都在，就跟屁股被胶水黏在了座位上一样，坐的笔直。

但是诡异的是，到现在仍然全员沉默。

终于，李晓天打破了沉默，“先做一下自我检讨，最近公司的乱局，我负有不可推荐的责任。因为我的工作不到位，对新生事物不了解，也没有学习到位，导致了沟通中的格格不入。而我明知道这种情况，却犟强的等待而不是解决问题。”

说完，他看向傅英，眼神终于平和起来，没有了以前的咄咄逼人和以势压人。

傅英愣了一下，苦笑一声，然后甩甩头，“针尖对麦芒，到底是针尖先对麦芒，还是麦芒先对针尖，都不重要了。我承认我这个人比较好强，而且过于傲慢，很容易激怒别人而不自知。”

太过优秀的人，看谁都像傻子，关键还把这种情绪展露到了脸上。

两个人的恩怨，还真是从这些小节开始，一点一滴积累起来，最后发展到夺权的地步。如果高重山不在这个时候，把脓疮挑破，天知道他们往下发展，会闹出什么事来？

公司离高重山最近的人都开始自我检讨，其他也不能落后，大福先来，“我倚老卖老，总觉得自己是嫡系，觉得有好处就该先给我。”

七巧，爱家和洁雅三个品牌发展之好，让大福有些飘飘然，开始觉得市场不过如此，行业也不过如此。

所以在这个会议上，他理直气壮的争抢，觉得别人都该让着他。而为什么去抢呢，这么抢真的对公司更好吗？他完全没有考虑，而只考虑到了自己的面子。

反省仍然在继续，有人发自内心，有人浮于表面，也有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高重山的良苦用心，却也有人觉得高重山小题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