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生一定是留意到了,连忙补充:“但是只要及时割掉,就没有任何问题。”
“割?”奶奶吃惊。
“是呀。阑尾炎的典型症状就是右下腹疼痛,割掉阑尾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
你熬一熬,忍一忍,可能会忍过去。但是,你听我一句劝,阑尾长期发炎,会引起恶变的。
我一个亲戚,就生了阑尾黏液腺癌。”
奶奶转过头,不看吴医生:“你总是有亲戚生这病,生那病。孩子还在呢,你别瞎说。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一时半会死不了……等我儿子一回来,我就去做手术。行了吧?老东西,你可以回去了。”
吴医生开始收拾他的就诊盒子。
就在这时,奶奶额头突然冒起汗来。
阿奇替奶奶擦,发现奶奶额头好烫。
吴医生拿体温计一量,居然快39度了。这烧来得快得蹊跷。
奶奶手捂住右下腹,痛不能言。
“我怀疑是阑尾炎上烂出洞来了。这在医学上叫阑尾炎穿孔。”
“现在怎么办?”阿奇哭腔道。
“我去拉平板车,喊几个老东西,咱们把这个倔强的老太婆连夜运到乡卫生站去!”朵朵爷爷坚定道。
“乡卫生站没有医生能做这种手术……不不,好像县里的刘医生正下站指导,他可以。快,我这就给乡卫生站打电话。”吴医生说道。
朵朵爷爷出门叫人、准备车去了。
好在他们这个寨子,是离乡卫生站很近的寨子。大约路上走两三个小时就能到。
很快,平板拉车到了,好几位寨子里到爷爷也到了。大家七手八脚,将奶奶扶到了平板车上。借平板车的人家,还贴心地放了一床旧褥子。
“我也去。”阿奇忙着穿鞋。
“不,你留在家里。你妹妹还在家呢。夜里叉上门,要是害怕你和妹妹可以睡我家。”朵朵爷爷道。
阿奇穿鞋的动作停了下来。是呢,他还有妹妹需要依靠他呢。
“拜托爷爷们,拜托你们照顾我奶奶了!”
左邻右舍的爷爷们笑着摸摸阿奇的头,很快拉着平板车消失在夜色中。
阿奇将房门叉上,回到兄妹俩睡的房间。
幸运的是,妹妹睡觉一直很深很沉,刚才那么闹哄,也没有把她吵醒。他也不用安慰她了。
他和妹妹平时分床睡的,这一晚,阿奇蜷缩在妹妹身旁,几乎睁了一夜的眼睛。
“你睡不着吗?”妹妹的声音,轻轻响在阿奇耳边。
“没有。”阿奇着急否认,说完自己被自己蠢得哭笑不得。他不说话倒还能装一装,开口否定反而是肯定。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不用了吧。”阿奇怏怏道。
“给你讲一个名字叫《你睡不着吗?》的故事。”
“好吧。”
从前从前,有两只熊,大大熊和小小熊。他们整天在明亮的阳光下玩耍。到了晚上,太阳下山了,大大熊旧带小小熊回到他们的熊熊洞。
“就像你和我吗?”阿奇在黑夜里问。
“嘘——别说话,闭上眼睛听。”
阿奇闭上眼睛,耳边响起妹妹悄声讲故事的声音。她说得极轻,正好够他听见。
大大熊坐进熊熊椅,接着炉火的灯光,看他的熊熊书。可小小熊睡不着。
大大熊放下他的熊熊书,来到小小熊身旁,像我这样躺在你身旁一样,跟小小熊聊天。
你睡不着吗?大大熊问。
我害怕。小小熊回答。
怕什么呢?
我怕黑。
怕什么黑呀?
怕我们四周的黑呀。
大大熊四处看了看,小小熊床四周果然很黑。他就帮小小熊点了一盏小夜灯。
小小熊还是怕黑。小夜灯之外,熊熊洞看上去还是很黑,于是大大熊耐心地帮小小熊换中等大小的灯、大灯、超级大灯,直到将熊熊洞照得亮亮堂堂。
可,小小熊还是睡不着。他怕熊熊洞外的黑。
大大熊就把小小熊带出洞外,指着天上的月亮对小小熊说,看,我把月亮当灯,挂在了半空。小小熊,那是明亮亮的、黄橙橙的月亮,还有漫天眨眼的星星。
现在,小小熊可以放心地睡去了。
阿奇的平稳呼吸声落入阿巧的耳朵里。
阿巧在月光和晨辉漫进来的凌晨,双手交叠,侧枕在投下,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反光,她看不真切哥哥的脸,但哥哥的五官早已印在她心里。
“是的,你说的对,就像我和你。有时候,你是我的大大熊,有时候,我想当你的大大熊。”阿巧用比刚才讲故事还轻的轻声说道。
第二天,阿奇睁开眼,窗外已经天光大亮,身边的妹妹不见了。
阿奇一骨碌爬起来。
他跌跌撞撞打开奶奶的房门,床上空无一人。
昨晚叉上的堂屋门此刻已经洞开,阿奇感受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惊恐。他睡过头了,妹妹不见了!
“哥哥!”
就在阿奇惊慌无助的时候,灶房传来甜甜一声呼唤。
他下意识扭头,看到鼻尖擦了炭灰的妹妹。妹妹露齿而笑,露出小白牙。跟黑鼻头一对比,可笑极了。
“你在灶房做什么?”阿奇的心不再怦怦快跳。
“给你和奶奶做早餐呀。我煮了鸡蛋,摘了院子里的豆角。我不敢用刀,就用手掰断豆角。”
“可惜鸡蛋只有3个。”妹妹阿巧嘟起嘴吧。
鸡蛋怎么会只有3个呢,明明有半纸箱子呢。
“你从哪儿拿的鸡蛋?”
阿巧指了指灶房案板上挂的篮子。
阿奇笑了。
他揉了揉妹妹的头,没有告诉她,篮子里的鸡蛋,本来就是奶奶煮好放在里面给他们饿时垫饥的。
“妹妹真棒。我们来吃妹妹做的早餐吧。”
水煮蛋和盐放太多的水煮豆角。
阿奇吃得眼中泪光闪闪。
“都难吃到哭了吗?”阿巧歪着头问阿奇。
阿奇摇摇头,挤出一个微笑:“妹妹,你想爸爸妈妈吗?”
阿巧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想爸爸妈妈吗?”阿奇吃惊追问。
“我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阿巧难为情地低下头。
阿奇的眼泪,毫无预警地吧嗒、吧嗒落下来。
他的妹妹,不记得他们的父母长什么样了……阿奇心中涌起奇怪的情绪,那是对父母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