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推开虚掩的宅门进去,反手把门关好,向后院走去。
这里他并不熟悉,从秦烟雨将他带来这里,他便没有离开过卧房,直到被琉璃接去沈府。
庭院久无人打扫,落叶遍地,有的被风吹到一处,堆积起小小的叶丘,昏黄灯光里只看到深色暗影,像初垒的新坟。
秦勉走得缓慢,手中挑着的灯笼摇晃,在路上绘出摇荡的光影,一直到秦烟雨亮着灯的房前。
秦勉吹熄了灯笼,放在门外地上,轻轻推门走进去。
一道身影坐在桌案旁的梨花木圈椅上,一身黑袍从头到脚罩住,只露出鼻子以下半张脸,左肘支着桌案边缘,露出一截皓白手腕,手腕上一串木珠发出油润光泽。
听见声音,兜帽下唇角轻扬,“父亲,您来了,烟雨已经等您多时了。”
右手轻轻抚上左腕木珠,秦烟雨站起身,黑袍垂落贴在身上,显出她隆起的小腹。
秦勉从上到下打量秦烟雨,目光在她的小腹处一顿,闭上眼睛片刻,睁开后哑声问道,“你见我何事?”
“父亲,烟雨从前不知道,您在沈家,竟然有这样的地位,是烟雨看轻您了,早知道这样,何必费那么多周折。”
秦烟雨戴着木珠的手抚在小腹上,缓缓走向秦勉,脸上笑意不减。
“烟雨,我们父女离开这里,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吧,再不用提心吊胆,不用管那些是是非非,无论从前你做过什么,都还是我秦勉的女儿。”
秦勉看着秦烟雨的眼神复杂,这是世上他最疼爱的人,却也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人,甚至是他唯一恨过的人。
“父亲,您可听见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们能躲到哪里去呢?去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们还活着做什么?不如痛痛快快一决胜负,不到最后,谁知道哪个是赢家?”
秦烟雨站在秦勉面前,缓缓抬手摘掉兜帽,露出上面半张脸,只见她眼眶里一团赤红,像两湾血潭,悬在苍白的脸上。
秦勉惊愕地瞪大眼睛,随后双目渐渐失去光彩,呆滞地注视秦烟雨。
“父亲,您既然那样疼爱我,自然不介意再帮我一次,沈琉璃的命数好,我便将它夺过来,她有的一切我都要抢!”
沈琉璃眼眶里两湾血潭荡漾,“只差一步了,父亲,您只要帮我把沈琉璃带到这里,让我拿到她的心头血,她的命数就与我交换了,父亲,您可要好好做事,不要让我失望啊!”
秦烟雨唇角挑起,秦勉呆呆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秦勉回到沈府,下人们见秦勉回来都很高兴,沈老爷已经沉着脸问了好几遍,他们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却找不到。
沈润卿知道秦勉回来才放了心,赶过去看秦勉果然无事,叮嘱他身子尚未痊愈,不要走太远的路。
待沈润卿走后,秦勉坐在椅上,仿佛又回到从前的呆滞,如果仔细看,能看见他脸颊上的肉都在抽搐,显得极为痛苦。
翌日琉璃收到秦勉让人送的信,请她去秦宅,那里有重要的东西给她看,而且不要被别人知道。
琉璃想可能是秦烟雨的事,急忙独自坐车赶去了秦宅。
已是近午时,二月里临京天气依旧寒冷,马车停在院外,木木扶着琉璃下车,推开院门,只见满院的萧索颓败。
“小姐,我还是跟您一起进去吧,这院子冷清得怪瘆人的,有什么好看的。”木木不想让琉璃独自进去。
“我进去看看就回,你不必担心。”琉璃朝木木安抚地一笑,裹了一下雪青色的大毛披风,迈过门槛进了院子。
秦叔信上说让她去秦烟雨住过的房间,琉璃便向后院走过去,一路上落叶铺得满院,散发着腐败的味道。
秦宅并不大,很快琉璃就进了后院,到了秦烟雨的房前。
房门虚掩着,门边地上放着一只灯笼,灯笼上的“沈”字让琉璃蹙眉,秦叔昨晚就来过这里,为何走时没有带上灯笼,是因为着急么?
琉璃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房门走进去,潮湿发霉的味道伴着阴冷凉气迎面扑来,琉璃抬手皱眉掩住鼻孔,绕过歪斜的屏风,走进房内。
秦勉呆呆地坐在靠北墙的椅上,琉璃急忙过去,“秦叔,你要我来看什么?”
“呵呵,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自然是带你来看我。”秦烟雨的声音突兀地在琉璃身后响起。
琉璃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仔细看秦勉,神情僵硬,失去光彩的目光落在虚空,果然是被夺了魂魄一般。
琉璃在斗篷里的手一紧,悄悄伸进绣袋,慢慢转过身,平静地面对秦烟雨。
雪青色的狐毛披风与黑色长袍相对而立,象阴阳两极,秦烟雨的大半张脸依旧藏在兜帽里,红唇挑起一丝笑意,“琉璃,怎么不说话,是见到我惊喜得忘了如何开口?”
“秦烟雨,你做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逃掉也就算了,看在秦叔面上,我并不曾对你赶尽杀绝。”
琉璃看一眼秦烟雨隆起的小腹,“你是就要做母亲的人,也要为孩子积一点福分。”琉璃回头看秦叔,“你想将来你的孩子,也这样对待你吗?”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教训我!杜允儿凭着一张狐媚的脸,占了我爹的心,害得我娘忧郁成疾而死,自幼我爹嘴上对你赞不绝口,无论得了什么,先想到的一定是你,凭什么?我才是他的女儿!”
秦烟雨忽然声色俱厉地叫道,尖利的声音透过窗子传到院子里,树枝上的鸟儿扑棱棱飞起。
“秦烟雨,你真的不配姓这个秦字,全没有秦叔半分宽厚,既然你厌烦我,为何要整日在我身边,做出与我亲近的样子,这对你有什么好处?”琉璃冷冷说道。
“哼,你以为我想姓这个秦字,若不是为了接近你和杜允儿,好找到机会除掉你们母女,我会费尽心思讨好你,讨杜允儿的欢心?”秦烟雨冷哼一声,抚了抚小腹,迈步绕过琉璃,坐在那张梨花木圈椅上。
琉璃转过身,“秦烟雨,你除不掉我们母女,是因为你有违天理,你若没什么事,我便带秦叔回去了,你的身子也不适合在这里久留,还是寻个去处吧。”
“哈哈,沈琉璃,你未免太过天真,进了这扇房门,你还想轻易离开么?”秦烟雨的笑声诡异,在空荡的宅子里阴森回响。
重生之庶女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