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声音,中气十足,仿佛能穿透层云。
正在四处张望的云旗,也被这句话当场定在原地。
“云旗兄,好运气啊。”苏星瀚用手肘捅了捅云旗,语气满是羡慕,“试金会的第一个,都是机会最大的那一个。”
听到了苏星瀚的话,在场千百少年少女,齐齐转过脸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云旗的身上。
淦!
云旗这会儿恨不得把自己手指骨给捏碎了。
第一个,往往也是最受瞩目的一个。
几千张纸,随便挑一张就是自己。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偏偏在云旗身上发生了。
再想到从小段村出来之后一路的遭遇,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自己的运气,差到天人共愤。
“云旗。”白须老者,再次重复叫到。
此时再不出去也合适,于是云旗深吸一口气,抬手朗声道:“在!”
说罢,他迈步向天磨走去。
身前的人群,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通路,四周少年的目光多是艳羡,女子多是倾慕。
天磨前,白须老者看到朝自己走来的云旗,眼前一亮。
“这少年,倒是一表人才。”
老者本是天海宗一门执事,很少以貌取人,只是这年轻人的模样着实俊朗得过分,说是照着天上神仙捏出来的怕是也差不了几分。
只是不知道这少年,资质是否也如模样这般让人惊艳。
云旗自然不知道老者心中所想,他心里盘算的又是另一回事。
天磨转一圈为资质卓越,可入天海宗。
可若是磨盘转的太少,连像样的宗门都进不去,也是麻烦。
思索间,云旗已经来到了天磨前。
“算了,就看这些人的反应,随便推一推吧。”他心中暗想,寻思自己运气已经不至于更差了。
于是云旗向老者一鞠躬,抱拳开口:“冀州,云旗,十四岁。”
老者点了点头,接着转身,从怀中摸出一枚锦囊,打开抛向空中。
细密的金屑,从锦囊中飘洒而出,却并未随风散开,而是均匀地落在天磨的磨盘上。
这是要磨金屑?
云旗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老者就已经下达了命令:“开始吧。”
“是。”云旗沉声应答,接着上千两步,用力握住推杆。
这尊天磨,看上去与普通石磨也并无区别。
只是等云旗握住推杆的一霎,一股热流忽地沿着胸口窜起,接着向四肢百骸流去。
云旗只觉得像是置身火炉之中,浑身燥热,神思却异常清醒。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绷紧,腿脚发力,用力向前推去。
石磨纹丝不动。
“嗯?”
云旗又运了运气,再次用力向前推去。
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磨盘上的金屑微微颤动。
这下云旗傻脸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别说一圈了,自己竟然连推动天磨都做不到。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身旁老者的表情,发现对方的脸色也变了。
完了,不会真的差到连个宗门都进不去吧?
云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低调归低调,可命还是更要紧一点。
他怎么也想不到,老者确实变了脸色,却并非因为他推不动天磨。
老者变了脸色,是因为看到那均匀洒在磨盘上的金屑,开始颤动着向里旋去。
天磨乃是天海道人千年前破境飞升留下的,寻常人只要触及石墨,身体里的气力便会被不自觉地引入磨中。
那洒在磨盘上的金屑,就是用来辨别引入的气力资质如何的。
普通人,金屑纹丝不动。
可以修道之人,金屑会以几乎看不到的幅度颤动。
而天资卓越之人,则能让金屑以规则的形状缓缓移动。
有修道资质的人本就稀少,天资卓越之人更是凤毛麟角,这些孩子就是青榜留名的宗门,最想招揽的弟子。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便是如此少见的好苗子。
于是老者也不由得多加留意了几分,他仔细打量着云旗,看到金屑还在缓慢移动,心里越发诧异。
金屑动得约久,形状越规则,修道资质就越强。
这少年推了半晌,竟然还有余力。
老者心思一动,心想莫不是遇到仙草了,难不成他还能更进一步?
于是他清了清嗓,故意开口道:“若有余力,无须保留,在场诸位前辈自会保你安全。实在没有余力,如此便好。”
只是这话到云旗耳朵里,就变了味。
光“如此”怎么行?
自己的命可都搭在这上面了。
于是云旗也不得不动点真格了。
他松开双手,不动声色地捏住食指铜戒,向下褪了半截。
“结束了?”老者似笑非笑。
“请让我再试一次。”
老者看了看磨盘上几乎变成一团漩涡的金屑,点了点头:“结果应该不会有太大不同,你要想试,就试吧。”
此子资质,已经够得着青榜宗门的门槛,结果再好也只有这几家去处,确实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可在云旗听来就是另一回事儿。
结果没有不同,就是滚蛋回家的意思。
于是他闭上眼睛,仰面深深呼吸,再次重新握住推杆。
要就这么回去,自己岂不是白遭了恁多罪,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他压低身子,浑身力气十成运转,好似要推动山岳一般,腰背紧绷,牙关紧咬。
磨盘上的金屑,忽然如同炒豆一般弹跳起来。
老者的脸上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很快,讶异变成了惊诧,惊诧转为了震惊。
那一团金屑,竟然浮空而起,真的如同一团水涡一般旋转了起来。
而此刻的云旗,也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他逐渐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的视线慢慢模糊,只剩下眼前的这块石磨依旧清晰。
动啊,给我动啊!
云旗咬牙,拇指顶住无名指上的铜戒,再次向下褪了半寸。
磨盘金屑,转动再次快了几分。
数百旗帜下,各个宗门的代表早已经议论纷纷。
从来没人见过金屑出现如此情况,当年天海宗门主试金会,也不过是聚金成堆。
这少年已经不是天资卓越可以形容的了。
天纵之才,不过如此。
数千少男少女,更是要炸开了锅,每个人都把目光锁在云旗的身上,揣测着他的背景身份。
可云旗少见地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尊石磨。云旗想要推动它,可他却像是推在了泰山上。
“无趣,无趣。”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轻笑。
一股烦躁自云旗胸中忽地腾起。
白须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向云旗,这才发现这少年早已脸色苍白,双眼通红。
这是要走火入魔了?
“可以了,停下吧。”他连忙出声制止。
“停下?”
云旗只觉得脑袋里有一团火熊熊燃烧,他已经忘了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件事。
我今天要把这狗娘养的磨盘拆成两半。
“够了!”
白须老者一振臂,一柄拂尘落入手中,他手腕一抖,拂尘弹向云旗。
“轰!”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拂尘竟是化作了一团火焰,转眼间灰飞烟灭。
“无趣,无趣!”
云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他胸腔里的那团火也越烧越旺。
“给我他妈的……闭嘴!”
于是,一声“嘎吱”轻响。
在场大小宗门,九州高手,无一例外如遭雷击,面色大变。
片刻之前还晴朗无云的天空,忽地乌云密布,隐隐有雷声滚动。
天生异象,气涌八方。
千年都没有动过丝毫的天磨,就在方才,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推动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