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峰,泰坤殿。
正殿伐折罗像前,一老者盘坐蒲团之上,须发皆无,双眼紧闭。
阳光从殿顶穿过大堂,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身上。
可他身后的影子,却是模模糊糊一片,竟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仿佛他只是一团烟云虚影。
“师父,可是心中有事?”有人开口。
自大殿偏门外,走来一中年男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相颇为吉祥。
老者轻轻摆手,示意男人不要说话。
中年男人也会意,不再开口。
在天海宗,宗主的意思就是宗门的意思,就算他自己是无量峰执事也不得造次。
许久之后,天海宗主终于睁开了眼。
“师父,可是在思虑宗门未来?”执事小心翼翼问道。
宗主摇了摇头。
“那是在考虑今天试金会,宗内可否能招到心仪弟子?”
宗主笑而不语。
执事皱眉,绞尽脑汁:“难不成,师父已经在考虑云台擂的事情了?”
宗主长出一口气。
“我只是困了,打个盹而已。”
“……”
就在这时,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着练功服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地闯入殿中,顾不得仪态尽失,急吼吼地开口道:“宗主,惠丰执事,出……出大事了!”
“能有什么大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惠丰一瞪眼。
“试金会……净玉道人发了封急件,说是找到了个好苗子。”
“好苗子年年都有,我天海宗还缺人不成?”
“那少年,推动了天磨!”
偌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你说什么?”惠丰一脸的难以置信。
“净玉道人说,那少年把天磨推动了半寸,还引来天象。”带信弟子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难怪我今天看天磨台方向,多了那么一大团黑云。”惠丰由惊转喜,看向宗主,“师傅,了不得了!”
那原本盘坐的老者猛地起身,挥手朗声道:“快,收拾大殿,等净玉回来,把那少年带入殿中。”
“遵命!”
“惠丰,取我磬音钟来。”
“师父……”惠丰一愣,旋即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知道了,我这就取来。”
弟子和惠丰分别行动起来,不过片刻大殿之中便聚集了各峰前来帮忙的弟子、执事,也有闻信赶来看热闹的,原本空旷安静的大殿,一时间人头攒动,少见得热闹。
仿佛飞鸿破空声从远处天际传来,一道黑影直落泰坤殿前。
“净玉道人回来了!”站在门前恭迎的弟子朝殿内喊道。
于是大殿之中百十弟子执事,不约而同地向殿门看去。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少年迈步走来,不疾不徐。一条土狗跟在他脚旁,摇头晃脑,趾高气扬。
只是第一眼见到这推动天磨的少年,所有人心中几乎是不约而同起了一个念头:这少年,好生俊朗!
坐在蒲团之上的天海宗宗主微微抬眼,瞧见来人模样,微微点头。
“名字。”他开口,只是嘴唇嗡动,却声如洪钟。
“晚辈云旗,拜见宗主!”
云旗一抱拳,恭敬行礼。
这次倒不是他逢场作戏,而是发自内心的崇敬。
九州之上,无人不知天海宗主半步天仙,修为深不见底,只是十年前渡天劫不知为何失败,否则天海宗定能蝉联青榜榜首。
见到如此人物,饶是云旗那般懒散心性,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就是你推动了天磨?”
云旗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晚辈误打误撞,不足为道。”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百十弟子自不必说,各峰执事更是面露惊色,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旗。
“宗主,云旗推动天磨乃是我亲眼所见,错不了。”净玉道人在一旁帮腔道。
天海宗主抬手,示意净玉道人不要开口。
接着他从一旁的托盘中,轻轻捻起一盏铜钟。
云旗看着那小钟,一时不知道宗主要做些什么。
只见天海宗主伸出手指,轻轻在铜钟身上一点。
一声轻鸣,仿佛晨露落山涧。
紧接着是一连串悠长悦耳的声响,在云旗耳旁萦绕。
很快,悦耳的鸣响变成了海潮拍岸的声响,隐隐还有滚雷涌动。
许久之后,声音终于停下。
天海宗主看向云旗,开口问道:“都听到了什么。”
云旗正要开口,却注意到四周人的目光都殷切地集中在自己身上,于是不由得多了个心眼。
难不成这听到什么声音,还有讲究?
若是回答不好,再闹出天磨台上那档子事,岂不是更加麻烦?
于是云旗稍作思考,抱拳道:“晚辈耳拙,只是听到了普通钟声,别无异样。”
“什么!”
一旁惠丰一拍巴掌,大惊失色。
其他弟子更是炸开了锅,一时间大殿之中竟嘈杂如菜市场。
“你、你竟然能听到磬音钟的声音。”净玉道人已经惊到话都说不利索了,“天纵之才,天纵之才啊!”
“什么意思?”云旗傻脸了。
“磬音钟乃是千年前天海道人所留,只有资质造化通灵,或者已入神仙境界才能听到仙音。”净玉道人一脸看宝贝的表情,“捡到宝了,我可真是捡到宝了!”
卧槽?
云旗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
你这钟竟然敲了没声儿?你怎么不早说?这特么谁想得到?
但现在后悔已然是来不及了,一门上下从弟子到执事,表情已经足够说明问题的严重性。
“是块好材料。若是潜心修道,前途不可限量。”天海宗主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留在天海峰,随我修道。”
大厅弟子闻言,无一不露出艳羡眼神。
寻常弟子,能得到宗主一句指点都已经是幸运之至,天资卓越之人可以随大执事修行。
可宗主亲自教导入门弟子,这在天海宗怕是头一遭。
云旗闻言,知道再这么发展下去,可就真的难收场了,于是一抱拳,朗声道:“弟子有一请求,还请宗主准许。”
“哦?”天海宗主微笑,“什么事?”
云旗转了转脸,视线在四周人群上扫过,没有开口。
宗主会意,摆了摆手:“除了各峰执事,其他人都先退下吧。”
于是片刻之后,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六峰执事和宗主,以及站在伐折罗像前的云旗。
“现在可以说了吧。”宗主看向云旗,面目慈蔼。
“弟子修道,不求名利,只求以身证道,躲世俗纷扰。”云旗撒谎自然是面不改色。
“所以呢?”
“所以弟子怕自己定力不够,在天海峰修行容易骄躁。还请宗主,把我安排在个清净地方,越清净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