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龙渊。”虬根点了点头,甚是满意,“那小子,倒还知道这山门是谁庇护。”
怪不得百里牧歌震惊。
她岂止是认识这把剑,她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天海峰泰坤殿正中,那座高台之上,供奉的便是这把龙渊剑。
但凡经过泰坤殿执教弟子,无一不先抬头仰望,三拜而入。
可现在这把剑,却被自己握在手中。
“姑娘,还愣什么?”虬根一声高喝,看向半空之中节节败退的云旗,“小子,你的帮手来了!”
云旗看着百里牧歌手中青剑,大笑出声。
“好!”
说时迟那时快,云旗左臂前撑,金盾光芒愈盛,身形直落地面。
一声轰响,碎石飞溅,深谷颤动。
漫天剑雨,紧随其后,纷落而至。
“我要怎么做?”百里牧歌攥紧剑柄。
“姑娘,我要是没猜错,翟升那小子教你的,可不是拨星摇月剑法。”虬根似笑非笑,“他怎么教,你只管怎么用。”
百里牧歌闻言,沉默下来。
在这短短呼吸之间,云旗身形又是后退数丈,双脚在地上划出深深印痕。
那浩荡剑河,无穷无尽,远处山谷石壁接连传来崩溃轰鸣,暗红光芒纷至沓来。
云旗七窍血流不止,十指铜戒早已亮如白炽。
可他只是仰天大笑,形骸狂浪,仿佛早已忘却生死,只是痛快战斗。
百里牧歌看着眼前骇人景象,攥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
“百里牧歌!”
云旗忽地一声叱喝。
“有大能者,自然要担大责,你还在等什么?”
百里牧歌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原本游移不定的视线,变得坚定。
她缓缓举剑齐眉,双腿分立,双眸紧闭。
一道淡青光晕,自她周身荡漾开来,仿佛石入清潭,激起阵阵涟漪。
下一刻,百里牧歌睁开双眼。
那双绯红的瞳眸,亮如星辰。
她身形飞掠,直奔云旗而去,脚下似有烟云升腾。
“来得好!”
云旗大笑,右手张开,对准百里牧歌。
只见那手上五枚铜戒,齐齐断裂,化作飞转的铜水飞向百里牧歌。
百里牧歌不闪不避,握剑右手高举。
那已经化作铜水的戒指,竟是重新在她指节凝聚成戒。
青光迸射,仿佛钟罄之声在深谷回荡。
百里牧歌青丝飞舞,裙裾飘扬,手中龙渊飞舞似影,身段娉婷,步步生烟。
她不像是在使剑,更像是在起舞。
可那来势汹汹的剑河,却在少女的舞蹈之中,逐渐缓滞。
远处虬根见这一幕,饶是状貌依然油尽灯枯,却早已又笑又跳,孩童似的拍着巴掌。
“云门舞,这就是云门舞啊!”
转眼之间,百里牧歌已与云旗并肩。
青光加持在金盾之上,那细密裂痕转瞬消失。
“漂亮,漂亮!”
云旗看着身旁起舞少女,大笑不止,左臂金铠之上,龙纹愈发清晰。
漫天飞舞的凶器,撞在金盾之上,瞬间化作铁水,飞向半空。
两人周身好似天君炼丹的熔炉一般,光芒耀眼,任何神兵利器都撞不破,打不散他们。
百里牧歌舞剑越发顺畅,表情越发从容。
云旗愈战愈勇,步步前逼。
两人仿佛拦江大坝,那困扰无数大能的邪兵凶器,在他们面前仿佛江南的毛毛细雨,不值一提。
于是浩荡剑河,终于看到了尽头。
“结束了……该结束了。”虬根捋着胡须,轻声自语。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一般。
云旗双目圆睁,左手五指张开,大喝一声。
那明亮如炭火的五枚铜戒,瞬间蒸发不见。
耀眼金光仿佛海浪,自他周身铺散开来,遮天蔽日的剑河触之及溃,深谷之中爆破声接连响起。
云旗又是一抬手,指向天空。
漫天赤红铁水,仿佛听到指令一般,飞旋着向空中凝聚。
转眼之间,一团火红光球冉冉升起,仿佛朝日初生。
“成剑!”
云旗高喝,左手化掌为拳。
空中翻滚铁水,应声而动,一点一点变换形状。
十万八千九十六把神兵,此时早已熔铸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暗红光点,好似气泡一般从光球之中连串窜出,转眼间化作一缕灰烟,消散不见。
转眼之间,一柄遮天巨剑,横跨深谷。
剑身浑然一体,大巧不工,好似悬浮半空的一座孤岛。
仔细看去,其上竟是有山川河流,草木虫鱼,世间百态尽纳其间。
这一剑,自有须弥。
地面再次震颤起来,凄厉的哀嚎和吼叫自四面八方传来,暗红光芒从石缝之中涌出,隐隐化成人形。
天空中那把巨剑,也随着颤动。
“还不安分?”云旗扭头,看向身旁舞剑少女,朗声大喝,“好姑娘,杀他威风!”
话音落。
百里牧歌身形停滞,反手握剑。
遍布深谷的暗红光芒,竟也随着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魑魅魍魉,为鬼为蜮。”
百里牧歌缓缓开口,声音里重重叠叠,不似平日,多了几分威仪。
她额头正中,一抹金光乍现。
“当斩!”
一声断喝,一剑刺下。
百里牧歌手中那柄龙渊,狠狠地嵌入身前石面。
下一刻,天空那柄巨剑调转剑身,仿佛天外陨石直落九天。
“轰隆!”
震天巨响,回荡深谷之中。
巨剑撞击地面,乱石纷飞,烟尘滚滚,两侧山崖寸寸崩坏,裂痕遍布。
数百丈之上,剑峰天剑阁外,正在处理后事的游河和焱熙,同时抬头,望向剑阁。
天海峰顶,正在打盹的老者再次睁开眼睛,无奈一笑。
天海宗千百弟子,只觉得地面摇晃,站立不稳,心生惊诧。
而站在巨剑之前的云旗,只是放声大笑,烟尘至他身前自动分开。
许久之后,震颤停止,浓烟散去。
百里牧歌缓缓抬头,看向身前。
百丈巨剑,仿佛平地起高楼,一眼看不到顶。
那惹人心烦的哀嚎和红光,早已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一剑,镇百鬼。
百里牧歌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她额间那抹金光,忽明忽灭,很快消散,她握剑的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向一旁倒去。
但有人撑住了她。
百里牧歌抬头,看着将自己扶起的少年,视线有些模糊。
“好姑娘,干得不错。”
云旗看向怀中百里牧歌,勾起嘴角。
他的右手早已皮开肉绽,焦黑一片。那五枚铜戒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
可他却像没事人一般,只是看着百里牧歌,似笑非笑。
“怎么样?”
“头有些晕。”
“小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虬根虚弱的声音:“小子,姑娘……”
云旗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虬根,愣住了:“前辈,你这是……”
“头有些晕。”
“那可不行,身为一方神祗,本该造化通灵,不近宿疾,头晕可是大事。前辈你不要紧吧?”云旗顿时紧张起来。
百里牧歌:“……”
“怎么了,你能跟神仙比吗?”云旗察觉到百里牧歌视线,振振有词道,“再说了,要不是前辈……”
“扑通。”
一声闷响。
百里牧歌和云旗齐齐转头。
方才还好好站立的虬根,仰面倒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