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悠长,光线昏暗,向上的石阶看不到尽头。
云旗运转气力,用焚骨决将余火引出,这才照亮些许前路。
百里牧歌跟在他身后,低头若有所思。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一言不发地走着,气氛却意外的没有尴尬,反倒比往日更加融洽。
他们已经在这石阶上,走了半个时辰有余。
许久之后,百里牧歌终于抬头看向云旗背影,开口道:“云旗。”
“说。”
“刚才前辈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人上了年纪,总喜欢胡言乱语,他都老成红薯精了,说的什么听听就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
云旗闻言,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百里牧歌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家不过是冀州郊野寻常柴户。百里姑娘若真的对我这么感兴趣,只管叫家里人去查就好了。”
这话云旗说得颇有底气,只因确实是实话。
说完,他再次迈步,沿着石阶上行。
“已经发生了不少事,为何不再坦诚一些。”百里牧歌跟了上去,顿了顿,“你我都是。”
“不好意思,我对你的事可不感兴趣。”
百里牧歌闻言,终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你这人,心性为何如此凉薄?”
“凉薄?”云旗轻笑,“百里姑娘,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插科打诨也该有个限度。”百里牧歌停下脚步,正色道。
云旗也随着停下,转身看向少女认真的表情。
若是换个别的人,云旗恐怕连理都不愿意理,爱说什么说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唯独对着百里牧歌,他做到置之不理。
于是云旗叹了口气,放弃抵抗:“我就奇怪了,我躲都躲不及,你怎么对我这么上心?”
百里牧歌一愣,咬着嘴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我只是觉得……我们有些地方,比较相像。而且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总不能全当做没有看到。”
“相像?”
“你不愿别人知晓你本事,我也有不能说的事。”
百里牧歌迈上几步台阶,与云旗并肩站立,表情认真:“至少今后如果发生了什么,有无法同别人言说的事,你我不至于……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听到她的话,云旗几乎是下意识地笑出了声:“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救你一命还不够?”
百里牧歌表情一僵。
她用一种复杂到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云旗。
许久之后,百里牧歌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握住腰间龙渊,一言不发地向上走去。
云旗看着少女有些纤瘦的背影。
不知为何,那背影忽然与石柱之上,挡在自己身前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头顶是两柄邪剑,周身是漆黑深谷,浩渺云烟。
她挡不住。
可她还是站了出来。
救了别人一命的,可不止云旗一个。
“你我不至于……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云旗耳旁再次回想起,方才百里牧歌的话。
于是他的胸口,忽然跟猫抓一般。
百里牧歌的背影越来越远,云旗胸中那股说不明白的别扭也越来越强烈。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
“百里牧歌。”
声音在悠长的石阶上回荡。
百里牧歌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眼神平静。
“你要小心司寇涿。我要没猜错,你不回去还好,要是回去,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云旗一边开口,一边迈步走上石阶。
百里牧歌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为什么?”
云旗挠了挠头,心想总不能说那变态舔你杯子,思量再三,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他今天想搞的目标,不只是苏星瀚和我,还有你。而且那家伙是个变态,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云旗一愣。
“对你有好处吗?能帮上你忙吗?你不是不愿掺和这些事,又费什么心呢?”百里牧歌面无表情,语速却快得吓人。
云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夺命三连?
这大小姐……是在闹脾气不成?
“你怎么还生气了?”云旗一时间有些尴尬,“好吧,刚才那话是我说的不对,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
“我没有生气。”百里牧歌抱臂胸前。
你倒是照照镜子啊,大小姐。
只是这次确实是云旗出言不慎,理亏在先,不知该如何是好。
百里牧歌看着云旗纠结表情,眼神微动。
云旗挠了挠头,正发愁该如何收场,于是抬头看去。
只是这一看,却又愣住了。
少女唇角,翘起了弯弯的弧。
笑意好似三月春风,暖而无形。
“你……在笑?”
“你看错了。”
百里牧歌回过头去,声音冷淡。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刚才说的,我都知道。倒是你,打算怎么办?司寇涿和明泊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他们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云旗闻言,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两张让人嫌恶的面孔。
“不用大小姐操心。”
我云旗虽然不想惹事,可再三避让,总有人愿意往枪口上撞。
那这焚骨枪就是挑了你的脑袋,到时候你也别喊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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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宗,青竹峰。
景嘉年静坐主屋之中,手指毛笔,在面前宣纸上静静写画着。
“师父。”
小院之中,诸鸿扛着一捆柴草,扔在厨房墙角,抹了把汗:“柴火收回来了,估计够咱仨再用三天。”
景嘉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诸鸿也习以为常,他抬头望望天色,口中喃喃自语:“小师弟出门这么久,也该回来了。也不知他跟听枫师妹相处的怎么样。”
一想到早上在青竹峰顶的情形,诸鸿的脸顿时又红了几分。
“小师弟长得好,又有本事,要真是能跟听枫师妹结为良缘,那可就太好了。”
他就这么站在柴火旁,脑袋里想些有的没的。
一阵风吹过。
主屋之中,景嘉年手中的笔,忽然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望向院门。
片刻宁静。
下一刻,一声震响,那扇老旧的木门轰然化作漫天木屑。
“景嘉年,出来!”
低沉怒喝,仿佛狮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