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魁?”
百里牧歌听到这话,忍不住皱眉:“怎么突然想起来这回事了?”
不怪她反应激烈,只是因为她太过了解柳听枫的性子了。
自幼被送到天海宗,跟随惠丰学习气修,这姑娘排资论辈已是同龄人中当之无愧的前辈,却从来没有过任何争强好胜的念头,与宗门其他弟子也都是相处融洽。
对柳听枫而言,坐在凉亭里看云卷云舒,已经够了。
柳听枫低下头,在百里牧歌怀中蹭了蹭脸上挂着的眼泪,沉默不语。
百里牧歌也不催不急,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安静等着。
许久之后,柳听枫才重新直起身子,认真开口:“我想拜入天海峰,做入世弟子。”
“入世弟子?”百里牧歌一愣。
此入世弟子,并非寻常宗门所言的“入室弟子”。
天海宗虽是九州名门,可山上大部分弟子,修道并非为了得道长生,只是求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琴心境即可在豪门府邸做总教头,身份显赫,阔绰有余;腾云境更是能在军中直升参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对于九大家族而言,更是如此。
而入世弟子,则意味着除非已入乾元境,跨过人仙那道门槛,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出山门一步。
断绝尘念,一心求道,是为入世。
明镜开悟,道心大成,方可出世。
“是因为……婚约的事?”百里牧歌心中已经猜到了大概。
“嗯。”
柳听枫点了点头,表情暗淡了几分:“你不知道,今天看到你从断桥落下去,我有多难受……你也好,苏公子也好,你们是真心为我好,我心里清楚。可我不愿意再被这些事情烦扰,更不想你们因为我……”
“没关系,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柳听枫打断百里牧歌,少见地强硬起来:“我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了。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他需要我,柳家也需要我。我必须做些什么。”
“你要是留在山上,那柳伯他要是……”百里牧歌说了一半,剩下的半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父亲病重,我知道。”柳听枫笑了笑,替她说完了那半截话,“所以,我要夺魁,换火叶峰的那片叶子。”
“那片……叶子?”
百里牧歌稍作思索,眼中露出震惊之色:“你是说,两仪叶?”
“嗯。”柳听枫点了点头。
世人都道火叶峰,是因那漫山红枫得名。
可火叶峰的那个“叶”字,却并非得自于枫叶,而是来自山海苑正中的那株两仪叶。
九州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价值连城者有之,有市无价者有之。可论名声之盛,恐怕没有几样能比得过当年天海道人种下的这株仙草。
两仪叶,百年生芽,百年成叶,一片凝日光浩荡,一片聚星月皎洁。
修道之人食之,神静气安,四大适然,可见天命。
普通人食之,更是传闻有起死生肉白骨之效。
“我之前问过师父,父亲的病举世罕见,以现在的病情来看,哪怕用两仪叶也不过再撑五年。”
“那五年之后呢?”百里牧歌忍不住出声。
虽然有些残忍,可五年时间,不过弹指一挥。
柳家还是要有人撑着,明泊不会轻易放弃,反倒更多了时间去谋算。
“所以我要拜入天海峰,在宗主门下做入世弟子。”柳听枫认真回答,“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可五年之后,柳家还有听枫在。”
百里牧歌终于明白了柳听枫的用意。
拜入天海峰,柳听枫身后就是天海宗宗主翟升。
那个曾经独步天下,几欲登天的男人,那个连天晖帝都要躬身行礼的半步天仙。
既已入世,哪怕九大家族也不可能在柳听枫出事之前,再打她婚约的主意,柳家反倒多了一尊不倒的靠山。
可这条路,太难了。
先不说门内比试夺魁就要力压一众天赋异禀的同门,拿开山令换两仪叶,本就是闻所未闻。
五年时间跨过乾元境,迈入人仙,更是千古未有。
若是五年之后,柳伯真的西去,柳听枫却迈不出天海峰的山门,柳家怎么办?
百里牧歌有千百句话要说,有千百条理由反对,有千百种方式告诉柳听枫,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她看着眼前少女,看着柳听枫眼睛里从来没有过的坚决。却只是沉默半晌,轻轻开口:
“好。我帮你。”
柳听枫听到这话,终于露出往日那般烂漫笑容。
她再次抱住百里牧歌,柔声笑道:“要是我能嫁给牧歌就好了。我最喜欢你了。”
“傻丫头,说什么呢。”百里牧歌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对哦,牧歌可不能娶我。”柳听枫狡黠一笑,“不然云旗可就要伤心了。”
“嗯?”百里牧歌听到那个熟悉名字,忍不住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既然回来了,那云旗也一定没事吧。”柳听枫扬起脸,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牧歌,“要是也有人愿意为了我从断崖跳下去,我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动心呢。想不到他看上去懒懒散散,还真是深情呢。”
那张看上去永远那般惫赖的面庞,闯入百里牧歌脑海。
深情?
那家伙就是对自己的那条狗动心,恐怕都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对准柳听枫的脑门,弹了个响亮的脑瓜崩。
“疼!”柳听枫捂住脑门,满脸委屈。
“该。”
百里牧歌没好气地捏着她的脸颊:“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现在要想的,是门内比试,到底该怎么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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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比试,到底该怎么夺魁呢?”
云旗盘腿而坐,随手扒拉着脚旁碎石,苦思冥想。
入夜已深,青竹峰顶,静静悄悄。
黄瓜趴在云旗脚边,呼噜噜地打着鼾。
从断桥下回来之后,云旗一直静不下心来,索性到这青竹峰顶,想想几日之后的门内比试到底该怎么办。
既不能太张扬,可又不能输了比试。
这岂不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云旗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头绪,半晌终于不耐烦了,于是一撸袖子,看向自己左臂。
一道浅浅印痕,在月光之下明灭可见。
他运转气力,汇聚向左臂之中。
“噌。”
一声蜂鸣。
赤金臂铠,徒然闪出。
云旗振臂,手掌张开。
一道气浪,轰然铺散开来。四周树影婆娑,有叶片飘然落下。
“这玩意儿到底该怎么卸下来?”
云旗无奈地看着那样貌峥嵘的臂铠,依旧不死心。
只是他琢磨半晌,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自己。
云旗转过脸,等看清眼前景象,顿时愣住了。
顶着自己大腿的,是黄瓜的脑袋。
可它明明并没有挪窝。
不是黄瓜动了。
一直在自己身旁打盹的那只小土狗,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打盹的,大土狗。
黄瓜,竟然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