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把心思放在了刚苏醒的吴老头身上,吴老太太亲自服侍着吴老头吃了一碗面条,见吴老头精神很多后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
吴老太太对顾瑾自然是感激至极的,平时抠门的她竟然难得大方,直接拿出了一块三两多重的碎银子给了顾瑾做诊金,顾瑾看见那银子后笑容更加让人如沐春风了,寻常大夫出诊其实也不过几百个钱便可以的,这三两银子已经可谓是重金了。
顾瑾离开顾家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天色半明不暗,天边依然有落日的余晖,但太阳却已经消失在那重重房舍巍峨城墙之后了,带着淡紫色的霞光如同仙女的披帛,铺满了天尽头,让这个古老的都城美的让人目眩神迷。
只是这样的美景时常出现,以至于街头巷尾忙碌的人都懒得去看那美景一眼。
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开始袅袅升起,饭菜的香味飘荡在小巷之中,井台边有挑水的男人闲聊着天,小孩子举着自己做的简陋风车跑来跑去,仿佛尘世间所有的烟火味都凝聚在了这一刻,让人心暖又心酸。
顾瑾就这么拎着药箱朝前走,药箱有些压手,他就顺手想把药箱背在背上,谁知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小孩从他身后跑了过来,一下子就撞在顾瑾身上,小孩一屁股跌坐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顾瑾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他连忙回头,只见地上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有些旧了的水红色衣裳,脸蛋胖鼓鼓圆溜溜的,小姑娘闭着眼睛大哭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哎呀,真是抱歉!摔疼了哪里没有?”顾瑾慌忙说道,随后蹲下了身子去看小姑娘有没有受伤。
小姑娘其实也没受伤,虽然坐了一个屁股墩,但也就是疼了一下而已。
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小姑娘没事顾瑾就放心了,又见小女孩哭个不停,顾瑾便在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荷包来,打开荷包,几个松子糖被顾瑾倒在了手上。
“你不哭的话我给你吃糖好不好?”顾瑾拿着松子糖在小姑娘的眼前晃啊晃,笑吟吟的哄道。
听到有糖吃小姑娘果然不哭了,一双还沾着眼泪的大眼睛跟着松子糖移动着,糖在小孩子的眼中可是好东西,平时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才会给买一点吃的想到甜滋滋的味道,小姑娘的小嘴也砸吧了几下。
顾瑾见此又笑了,他把一颗糖塞在了小姑娘的嘴里,又伸手拿出手绢来把小姑娘哭花了的小脸给擦干净。他也不嫌弃脏,一边擦一边拿糖逗着这小丫头玩,没一会小姑娘就喜笑颜开了。
“你在干什么?放开我妹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巷子口那边冲了过来,见到顾瑾抱着小姑娘,于是恶狠狠的对顾瑾喊道。
“哥哥,糖、、”小姑娘在顾瑾的怀里笑眯眯的,见到自己哥哥便摊开了小手,小手里有几颗顾瑾刚才给她的松子糖,她献宝一般对小男孩说道,声音软绵绵的,很是乖巧。
糖有些融化了,有些粘粘的贴在小女孩的手上,但小女孩就好像献宝一样。
“杏儿,你给我过来,不是让你不许搭理不认识的人吗?你怎么一点也不听话!”小男孩看见糖以后一点没没有开心的表情,他很警惕的又瞪了顾瑾一眼,对着小女孩凶巴巴的训斥道。
小女孩瘪了瘪嘴,但还是挣扎着要从顾瑾怀里下来,顾瑾顺势把她放在地上,小女孩吧嗒吧嗒的跑到了男孩身边。
“傻子,哪天被拐子拐走了,有你哭的时候!”小男孩使劲戳了一下小女孩的头,又再瞪了顾瑾一眼,见顾瑾没有过来的意思,这才领着委屈巴巴的小女孩往家走去。
顾瑾一直看着这两个小孩走入了一家大门,他怔怔的又站了片刻,这才叹出了一口气来。
曾经哥哥也是这样护着她的,那时候她还小,哥哥和她是双生子,两人同岁,可是每次出门哥哥都是牵着她的手,生怕她会被拐子拐走卖了。
是的,那时候的他其实是她,那时候哥哥名叫顾瑾,而她则叫顾影,哥哥是男孩,而她却是女儿身。
哥哥总是影儿影儿的叫,说他长大了要考状元,以后帮影儿找个好郎君嫁了,如果嫁的相公敢对她不好,哥哥就去狠狠的打她相公一顿。
当年的她不懂什么是嫁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相公,但她却知道什么是状元,爹爹说状元就是学问顶好顶好的人,是大官,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官。
娘说哥哥聪明,以后一定可以考状元,光宗耀祖,给娘挣一个诰命当。
说这话的时候娘亲的眼睛闪闪发光,眼中充满了期望。
顾影很是羡慕,她也想当很大很大的官,于是便缠着爹爹说她也想考状元,爹爹听了以后哈哈大笑。
“我家的影儿也聪明,只是女儿家是考不了状元的,可惜了你这么聪明的小脑袋瓜,不然咱家一定有两个状元公的。”
是的,顾影真的很聪明,小时候她常常跟着哥哥一起读书,哥哥背起来还费劲的文章,她只听一遍就能脆生生的复述一遍了,哥哥起初是很惊喜的,但时间长了,哥哥开始不高兴了,之后她再背诵下文章后哥哥都会不屑的一撇嘴。
“哼,你能背下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个赔钱的丫头片子,以后也就是围着锅台转的命!”哥哥冷笑道。
那时候的哥哥已经考过了童生,正打算下场考秀才了,人人都赞哥哥是神童,是文曲星转世,娘亲更是对哥哥宠溺无比。
哥哥早已不是那个护着她的哥哥了,顾影甚至能感觉到哥哥对她是厌恶的,厌恶她的聪颖厌恶她的过目不忘,渐渐顾影也明白了哥哥心意,自此后她便只偷偷的读书,再也没有在哥哥面前展露分毫了。
人心易变,这是顾瑾第一次理解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