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黄岛县衙。
昏暗的衙役班房内,内衬青色布衣,外套窄袖长袍的苏牧正伏在通铺床头,乘着面前微弱的油灯灯光,在泛黄的小册子书写着什么。
【第三天:今天衙门派发的任务依旧是在西街巡逻,茶馆闲聊的茶客们还在讨论着福生船坞停摆的巨型商船,从他们讨论的内容来看,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发展出了相当成熟海运技术……】
在纸上写满了一页今天的见闻后,苏牧才微微顿下了笔锋,神情恍惚地开始翻阅起这本刚开篇不久的“日记”。
他是一名穿越者。
从一个21世纪每天96循环的打工人,变成了另一个需要每日巡逻站岗的壮班衙役。
这份衙役的工作固然也不算清闲,但却给原来每天只能坐在办公室里,重负枯燥脑力劳动的苏牧带来了一种船新的体验。
不过这份工作虽然很安定,但他来到的这个陌生世界,却似乎隐隐透露着不寻常的诡异。
茶馆里闲聊的茶客们讨论的尽是些光怪陆离的鬼故事,医馆外悬挂幌子上中邪是写在首位的病症……
在这个貌似华夏古代的世界里,似乎每个人对于闹鬼这种罕事都觉得稀松平常。
吱呀。
正当苏牧整理着这三天见闻的时候,被缓缓推开的破旧木门外,渐渐走进了一位面容沧桑,瘸着一条腿的老衙役。
看着门内还未入睡的苏牧,脸上皱纹舒展开来的他,笑眯乐呵地开口道。
“小牧怎么还没睡呢,明日寅初我们可就要起来巡逻了,你要是起不来大伯可不会等你哦。”
“马上就睡!”
立马翻身盖住被褥的苏牧,一边将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一边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一瘸一拐走近的老衙役。
在苏牧继承的少量记忆里,眼前这位名为苏坚的五旬老人,似乎是他唯一还在世的亲人。
也是他给曾经逃难的自己安排了这份收入稳定的衙役工作。
不过或许是因为苏牧继承的记忆并不完整,也或许是因为原主很少与这位大伯打交道。
在他的脑海里有关于苏坚的记忆,仅有在县衙里工作了很久这个简单的印象……
“呼——”
就在苏坚吹灭油灯上床就寝的同时,睡在通铺里侧的苏牧,犹豫了许久后还是缓缓开口询问道。
“大伯明天我们还是在西街巡逻嘛?”
“嗯——”苏坚轻轻哼了一声鼻音的同时,似是无奈,又似是感慨道。
“西街算是县城里最安全的地儿了,每天能在这里巡逻可不容易……”
咚,咚,咚。
不等苏坚嘴里感慨万千的话语说完,声声清脆的敲门声倏然提起了两人放松的心弦。
猛地向大门望去的他们,隐约看到了一个提着灯笼的模糊影子,悄悄映在了纸糊的门亮子上……
“小牧别怕……应该是班头。”
静静地看了一会门亮子上的影子后,脸上勉强挤出笑容的苏坚,轻声安抚着身旁同样警醒的少年道。
“他应该是来给我们划明天巡逻的范围。”
“大伯你小心。”
虽然苏坚的解释稍稍安抚了苏牧心绪,但平日里喜欢在茶馆里逗留的他,却听过不止一个带有敲门声的离奇故事……
吱呀……
随着起身的苏坚缓缓打开门扉,门外出现的身影不禁让他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熟悉的面容,印着衙字的灰色长袍……此时门外出现的人影,至少不是他设想中最坏的可能性。
“头儿外面凉要不先进来坐坐?”
门外提着灯笼的衙役班头,听着苏坚热情的招呼,有些泛白的脸上却是扬起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我们两兄弟就不用客套了……老苏这几年我应该待你不薄吧?”
听着班头语调轻缓的询问,苏坚的心头却是猛一咯噔,同时一滴胆战心惊的冷汗也爬上了他的鬓间。
上司半夜来访肯定不会是叙旧那么简单,提及旧事更让这位老衙役心头一凉。
虽然心底充斥着忐忑,但在县衙摸爬滚打了数年的苏坚,表面上还是摆出一副热情的姿态。
“头儿这是哪的话!没有您的照顾,我这把老骨头估计早就埋进土里了,哪还有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
“你记着我的好就行。”扬起手中灯笼的班头,看着苏坚脸上纵横的沟壑,不禁轻声呢喃道。
“你跟我的日子最久,也应该最能理解我的难处。”
班头轻声的呢喃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苏坚的心尖上。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
甚至就在黄岛县境内,他都知道有一些不寻常的地方,哪怕是握有锐器的官家人士都不敢轻易踏足。
而偏偏他们这些壮班衙役,日常所负责的工作就是维护县里的治安与稳定……
沉默的气氛蔓延了一会后,缓缓递出手中灯笼的班头,选择主动开口打破这份僵持。
“今晚你带着小苏去北郊巡逻一圈吧。”
“头儿!”听到北郊这个地方的瞬间,苏坚有些佝偻的身体瞬间开始猛烈颤抖起来。
北郊,这个词苏坚这个月已经听过很多次了,然而每次当它出现在自己耳边时,都伴随着不少离奇的人口失踪案件……
其中有的是普通的寻常老百姓,但更多的却是他的同行……那些被安排到北郊巡逻的壮班衙役。
“头儿……北郊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苏坚沉默了片刻之后,颤抖的话语里满溢着恳求的意味,他知道只要班头开口自己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小牧他还小,我老苏家也就……也就只有这一根独苗了。”
沉默的班头凝视了苏坚一会后,才答非所问般地轻声诉说道。
“黄老爷要的人也不多,每天夜里只要有两个人过去,第二天县城里也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我……我明白了。”看着班头脸上古井不波的神色,心底充满苦涩的苏坚明白,今夜北郊巡逻这份差事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作为衙门里地位最低的壮班衙役,当他们吃上这口官家饭那天起,生死便已经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大伯……”一直静静聆听着两人谈话的苏牧,在班头转身渐渐离去的同时,便立即走到了苏坚的身后。
“我们现在要出北郊巡逻吗?”
“嗯。”看了看手中灯笼散发着的橘黄色光芒的苏坚,转头望着身后稚气未脱的侄儿,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这北郊巡逻工作啊……可由不得我们有半点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