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府的生意全靠瞿仲晚打理,瞿老爷也辞了朝廷的差事。
那天,瞿仲晚在商铺处理账本到深夜,回府时才知道这个消息,他心中激动万分,疲倦一扫而空,直接奔向了雅清苑。
他顾不上礼节,心中激动,一把推开了琉歌的房门,
“琉歌,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了,那天在南郊是不是你……?”
声音嘎然而止,屏风后那道倩影有些慌乱,房里水雾缭绕,木桶中的人若隐若现,热气氤氲了她的整个脸庞,她完全来不及隐藏狐狸耳朵和尾巴,就这样第一次暴露在瞿仲晚的面前。
“你,你是妖怪?……”
瞿仲晚全身颤抖着,脸色煞白,难以置信。
水中的琉歌猛的低下头,抱紧身体,小声的道:“瞿小公子,是我,你的小狐狸……”
瞿仲晚虽早就怀疑琉歌的身份,但是今天亲眼看到这半人半妖的形态,踉跄的退出门外。
屋里热气缭绕的木桶中,明明热水温暖地包裹着她的全身,她却觉得冷,一阵发自心底,遍布四肢,深入骨髓的冷。
琉歌像冰封住的一座雕像般,久久未动,泪水滑过脸庞,轻轻的落入木桶中,在水面上漾开了一圈又一圈。
是啊,世人哪能接受妖,哪怕听说了,都要心颤吧,可是她的小公子,也与那世人一般吗?
她以为,她以为……
瞿仲晚对琉歌的态度,一夕之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望着那对紫色的眼眸,无论如何,再也亲昵不起来,只是隔着屏风,对琉歌说道:“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相伴之情也好,救命之恩也罢,你都不用太记在心上……”
然后顿了顿,声音很低、很轻、很慢:“人妖殊途,姑娘还是早些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屏风后,那道倩影猛然一顿,瞿仲晚的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尖刀,直接扎在她的心口,琉歌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那头还在轻声说道:“你知我卧室里藏着一副上官思思的画像,我心意所属,心里也容不下别人,我知道我与她之间的差距,痴心妄想也好,痴念也罢,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远远的望着她,我这辈子都知足了……”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既然上天安排她救了我,我只能再一次……”
话音落下,屋里静了许久许久,外头的冷风肆意的拍打着门窗,像过了一世那么久,终于,屏风后的琉歌轻轻的开了口:“我知道的,瞿公子,我不会痴心妄想的,不日后,我就离开……”
泪水滑过脸颊,沾湿了面纱。
如果陪伴是一种负担,离开反而是最好的成全。
琉歌的话不多,但是每个字都似乎无比艰难,苦涩而悲伤,令瞿仲晚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人与妖……
“如果可以,能不能走之前去看看谦哥儿,他对你很喜欢……”瞿仲晚声音低哑,有些难以启齿。
谦哥儿最近情况很糟,有时神志都不太清醒,药食无医,怕是得了疯病。
瞿府也遣人寻了黄衣老道,只是回来的人只带回了他的一句话:兰因絮果,这世间的事自有天意。
瞿仲晚存了私心,他知道了琉歌的身份和能耐,在她身上,谦哥儿的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云城东区,一座富贵逼人的宅府,勤快的小厮正卖力的打扫着,上京的宰相夫人带着女儿要来了。
云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很多的达官贵人都在此地置办了府邸,上官宰相也不例外,只是近几年,上官夫人身体一直有恙,怕是舟车劳顿,费了心神,这才几年都没来云城。
上官思思遣人在黄衣老道那里寻的良药,母亲的身体竟然真的好了起来,往日的胸闷难耐也缓解了很多。
上官夫人想起了思思年幼时的一些趣事,云城街上的甜糕也是一绝,那时候思思贪嘴,竟然偷偷吃了一屉,还死不承认,最后胃胀难忍,就像小皮猴似的跳来跳去……
女人很多时候都是感性的,尤其是做了母亲之后,上官夫人趁着身体健好,带着思思,一路游玩,来了云城。
瞿家入股了郭家的玉石生意,如今也抽了出来,一则因琉歌不日离去,二则树大招风。
瞿家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惠氏的娘家哥哥虽也是在朝为官,但也只是云城下面的一个小县令,权势比起上京的达官贵人,就是鸡蛋碰石头的差距。
上官思思会经常来找瞿仲晚,两人经常待在一起,如果二人是避人耳目,偷偷摸摸的见面,可能还会有些八卦流出,但如今,云城的人都知道瞿大少爷就是上官思思的’姐妹’,据说上次瞿仲晚受伤,命根子也被打断了,所以你懂的……不过也有人眼红,这瞿府又抱了上官宰相的大腿了。
上官思思也在不停的试探着瞿仲晚,瞿仲晚每次都能轻车熟路的应对着。
府上的丫鬟小厮有时候都觉得奇怪,这二人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
有时候二人如幼童般嬉笑打趣,有时候两人又自忙各的,瞿仲晚看账本,上官思思作画……
琉歌就像瞿家一道无人问津的影子,伶仃的站在角落里,远远的望着他们,从不打扰,只是默默的做好瞿仲晚吩咐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每天去陪陪谦哥儿说说话,或干脆静静的坐着,听着谦哥儿风言风语自说自话……
她看不透谦哥儿的病因,自然也没办法救治,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狐狸,只是一不小心,开了灵智,修了人身,救人,她不在行。
阳春烟景,柳絮飘飞,在一年最美好的时光里,琉歌觉得是时候该走了。
那一夜时分热闹,瞿仲晚不知道在哪里寻来了小烟花,邀了上官思思来府,玩的好不欢快。
琉歌听着外面的热闹欢快,目光空茫,手指冰凉。
突然她释然的笑了笑,这原本的一切,可能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也可能只是一场梦,不过在梦的结尾,她应该有一个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