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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挂。

闾州军营内已然是外松内紧。

张华站在自己的营帐前抬头看向夜空中悬挂的明月,神色凝重,不过却并不十分担心明日的所谓中秋宴会,因为这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哪怕严阵以待、刀兵相向,他们也不可能在军中除掉沈雷亚和刘群山。

逼他们先动手,这才是目的。

只有他们先动手了,接下来的一切也才能名正言顺,经历过诸多灾难的锦东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闾州需要站在正义的这一方。

如何翻脸如何赶尽杀绝又如何让他们有机会逃离,都已经有了严密的计划,而接下来的,却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他只负责做好军营里的这场戏。

“将军还没休息吗?”

张华循声看去,拱手道:“大公子。”

崔怀侧身避开了他的礼,“张将军,你若是一直这样,明日的戏怕是没法子做了。”

“不过是过过场罢了。”张华笑道。

“是吗?”崔怀不置与否,“可因为这个,崔家死了一房人。”

张华神色一变,“大公子……”

“张将军无需抱歉。”崔怀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是崔家的劫,即便没有这一次,也避不开下一次,或许我还改感激那些人,没将手伸到我们长房来。”

“他们敢!”张华顿时杀气丛生。

崔怀自嘲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他们没选我们的原因吧。”

“大公子……”

“你说阿钰能平安回来吗?”崔怀转移了话题,这事是他允许的,哪怕只是在殷承祉决定之后才告知,可他没有理由拒绝。

张华正色道:“殿下不会让三公子出事了。”

“凡事总有意外。”崔怀道。

张华又想开口。

“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等死好。”崔怀抢先了他一步继续说道,“四皇子说的没错,崔家只能由我们崔家人来重振。”

张华到了嘴边的解释就这么说不出来了,“大公子,将军的恩情,殿下一直记在心里的,他绝不会再让崔家人再出事!”关于这一点,他是肯定的,至于说意外……“清水县目前并无危险。”

“但愿如此。”崔怀抬头看着夜空上的圆月,喃喃自语道。

父亲,你若是在天有灵,便保佑阿钰。

保佑崔家。

……

同一轮明月下,殷承祉却无这份闲情边赏月边忧心了,闾州城那一趟原本就不应该回去的,为此耽搁了一整天,所以在见到冯殃的时候,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往宁州而去的马车上,先前威风八面的四皇子殿下乖乖地跪着,如实认错,不过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徒儿觉得,人到底是为了我而死的,怎么也得回去送送……”

冯殃嗯了一声,和见到他的时候一样,没什么表情。

这可比大发雷霆更让四皇子殿下心惊了,不过饶是闹的最凶的时候,他师父似乎也没大发雷霆过,“师父……徒儿知错了。”

冯殃看了看他,“心慌了?”

殷承祉一愣,抬起头来,眼眶中映入了一双平静带着关切的眼瞳,忐忑的心顿时又要飞起来了似得,忙摇头笑道:“不!不慌!”随即便像是个孩子似得,爬了过去抱着师父,“不慌!”

冯殃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蹭着的少年,哪里信他这话,“阿承,这只是开始。”

殷承祉抬头看向她,“师父,我真的不慌!我……”吸了口气,还是说了实话,“徒儿无能,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慌的,但绝不是害怕,徒儿只是担心最后还是没能如师父所期待的那般,徒儿知道有师父在,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我也什么都不能怕!可是师父,您说的对,我的路得我自己走的!就像我对崔钰所说的那般,师父,我明白的,我也知道这条路很难走,知道路上可能会牺牲很多人,师父,我不是怕,也并没有过多的伤心,我只是……只是……”似乎找不到形容词,“师父,你让我再让我靠靠好不好?就一会儿。”

“睡吧。”冯殃抬手抚着他的头,说道。

殷承祉自然没想过就这么睡,可听了这话却真的困倦难忍,眼眸一闭上,便难以睁开了,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冯殃抬头看向角落里躲着的圆球,“还装死?”

“主人……”圆球滚了过来,声音很轻,但委屈还重,“人家哪有!人家就是不想妨碍主人和娃娃团聚而已,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娃娃多想……”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盯着他不许他胡来?”冯殃声音冷了些。

圆球立马说道:“小球有盯着的!娃娃很听话啊!都在按着主人的计划去做的!就是……就是……小球也是看他实在难受,若是不让他回来这一趟,恐怕他觉都睡不好了!主人,这娃娃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不,是那心太软了,不就是死了个人吗?死士本就是要死的,怎么就愧疚了?就算没预料到那些人会杀人灭口,又怎么样?反正都是死士吗?可娃娃就是……主人,不是小球说他坏话,他就是太娇气了!主人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宠着了,女娃娃都没他娇气呢!”

“他多久没睡了?”冯殃问道。

圆球算了算,“嗯……也没多久,就……一……二……三……三四天吧。”说完,便迎来了它家主人的死亡眼神,顿时飞了起来,准备随时飞出去逃命去,“主人,小球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就是娃娃太娇气了!没错!是娃娃太娇气了!主人你不能太宠他了!不能……”

“那感情我才是罪魁祸首了?”冯殃冷笑。

圆球想逃又不敢逃,“不!是小球的错!小球才是真的宠他呢!简直就是他说什么小球就做什么,他说……”

“他说睡不着你便没法子了?”冯殃截断了它的话。

圆球真觉得自己要完了,“主人,小球知错了!小球以后一定万事以娃娃的身体为先,绝对不会让他胡乱折腾自己!”

冯殃没应话。

“主人……”圆球胆战心惊的,左瞧瞧右瞧瞧,最后又上下瞧瞧,见主人没发火,才敢继续说话,全程都压低了声音,主人也是,骂人都没气势了,都怕吵着了娃娃,所以谁也都在宠着,“主人,不就是几个不听话的吗?让小球去搞定不就行了?干嘛要折腾小娃娃啊。”

冯殃低头看着才几日未见便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的少年,“自己伸手拿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可娃娃……”

“我很宠他吗?”冯殃抬头问道。

圆球立即说道:“没有!主人哪里宠啊,主人严厉的很你,主人把娃娃带进了太白山几个月把人都折磨的瘦的不成人样了……”

“再聒噪就自己滚!”冯殃冷声打断。

圆球只得闭嘴,瞧了瞧主人半晌,才继续:“主人,娃娃很依赖你啊,只要有主人在,就一直像是个孩子,和对着别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说完,又道:“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主人一直都会在,娃娃依赖便依赖吧,总比向之前那样要死不活的好!哎,这娃娃也是可怜,小小年纪的就被父母丢来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是被人骗又是被人害的,还都是他的亲人,好不容易得了个真心对他好的,可这才几年就又死的那么惨……”越说越觉得娃娃惨了,“主人,小球决定了,以后要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什么不能宠的话直接抛九霄云外了。

冯殃失笑一下,“你倒是看得明白。”

这孩子的依赖她不是没发觉,她养过许多的娃娃,各式各样的都有,可在知道了她的异常之后还能如此全心全意依赖的,便只有他了。

哪怕是基地中的那些同样异于常人的女娃娃,虽然不怕她,可却也不会如此亲近依赖。

他是真的认为只要有她在,他便什么都会好。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独立的人,尤其是一个需要撑起别人天的人,不应该过于地依赖倚靠另一个人。

若是一旦失去了倚靠,他的天也要塌了,那时候,如何去支撑别人的天?

不过,这是别人。

“你说的对,既然一直都会在,何必在意那么多?”

依赖便依赖吧。

再长也不过几十年。

这一次,便尽可能地没有遗憾走下去。

圆球大大松了口气,虽然这样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可是谁让他家主人厉害可以一辈子护崽子到底呢?别人家的父母总会有离开的那一日,可它家主人不会!这小崽子不知道修了多少辈子的福气才遇上它家主子呢!呸!宣传什么封建迷信,它是科学的代表科学的结晶!主人就是最科学的代表,而娃娃就是结……“哎呀……主人主人……小球系统要混乱啦……”它也想撒娇,也想被主人宠啊。

而结果是……

它被毫不留情心狠手辣地扔出去了。

马车飞奔往前,留给了它一阵滚滚尘土……

“啊——”

明亮的月色下,狂野中的哀嚎惊醒了安睡的鸟兽虫鱼。

圆球自我发泄完了之后,继续回去当它的保姆。

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臭季聊那混蛋女娃娃一定是暗中改了它不要脸的设定,不然它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它对不起阿玖前主人!

对不起啊!

“主人主人,小球回来了,小球可以看着娃娃,你也睡吧……”细细的讨好的很贴心的话在马车内响了起来,而它的主人就回了两个字。

“闭嘴。”

……

殷承祉一觉醒来,便见不到冯殃了。

“师父?!”

马车已经停下来了。

他刚想跳下去找人,圆球的声音便响起来,“主人已经走了,不用找了。”

殷承祉一僵,“走了?”

“当然了,主人事情多着呢,要不是担心你哪里会来这一趟?”圆球教训道,“不是我说你,你都几岁了?睡个觉居然还流口水!把主人的衣裳都给弄湿了,主人没把你丢下去你就知足吧,还想主人等着你醒来给你做早饭啊?”

殷承祉脸色胀红了起来,猛然抬手去抹嘴角,可是……没啊?没湿啊?干干的,皮都干了……

“哈哈哈——”圆球得意大笑。

殷承祉顿时明白了,气的牙痒痒,“臭圆球,你戏弄我!”

“就是戏弄你了怎么着!”圆球才不怕他呢,“谁让你趴主人腿上睡了一晚上?主人腿都僵了!我主人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不!是从来就没受过罪!就是遇上了你才……”

“师父怎么了?”殷承祉连忙问道,“腿僵?不舒服?我……”

“急什么急!”圆球哼哼道,“都多大了还一惊一乍的!难怪这么点小事主人都当心跑来瞧瞧,小娃娃还是小娃娃,这辈子怕是都长不大喽!”

“你才长不大了!”殷承祉恼羞成怒。

圆球理所当然,“我当然长不大,我又不是人!”

“你——”殷承祉话哽住了,呼了口气,才继续道:“师父真的走了?”

“不然呢?等你醒来给你做饭吃?”

殷承祉一掌拍了过去。

圆球咚地掉地上,“臭娃娃你……”

“不吵了!”殷承祉敛去了那股孩子气,“我们现在在何处?”

“往幽州路上。”圆球不情不愿地回道,“中途歇息,那个六十三还是七十四的去找吃的了,吃完了就换骑马,你别想再舒舒服服地坐车上了!”

殷承祉颔首,又问道:“师父有说去何处吗?”

“你管主人那么多干嘛?”圆球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说免得他又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你顾好自己就行了,别把自己的小命丢人家手上了!”

殷承祉说道:“我若丢了小命,你估计也蹦跶不下去了。”

“你——”

“不玩了。”殷承祉没继续吵下去,“我们下去看看情况。”说完,将圆球抓住塞怀中,便跳下了马车,外面四个人正在倒腾着吃食,四匹马在边上吃着草。

“醒了?”年纪最大的男人开口问道,留了满嘴的胡渣子,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可声音却很是温和,“再过会儿就有的吃了。”

“八十叔。”殷承祉走了过去,打着招呼。

八十额头抽了抽,“小子,我还没大到能当你叔吧。”

“吵五岁便是叔。”殷承祉笑道。

八十额上青筋都出来了,默念着八十就八十,反正还有个吊车尾的,至于叔,能让冯姑娘的徒儿喊一声叔也不错,将来说不准还能攀一下裙带关系呢,“六三和七四那小子怎么还没回来?不会让兔子野鸡给吃了吧?”

“给。”边上那个一直沉默的少年舀出了一碗粥递给了殷承祉。

殷承祉道谢,“谢谢小五。”

年岁比殷承祉大不了多少,比八十小了一轮都有了的少年却是排行第五的,而且以年龄来看,还有上升趋势,只不过性情很冷,不爱说话。

小五颔首,“冯姑娘交代了你以后三餐得正常。”

“啊?”殷承祉一愣,“师父说的?”

三餐正常?

之前在太白山,他可没任何特殊待遇。

“这……”

“这什么这?冯姑娘说三餐正常就三餐正常,我们还能托你的福给肚子添点油水呢。”

“可是……”

“冯姑娘的话便是命令。”小五盯着他,“把粥喝了!”

殷承祉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碗里的热粥,还没喝胃便暖和了,“嗯,好。”

“我说你小子以后有什么就跟我们说。”八十语重心长的,“都一个窝里睡了那么久了,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殷承祉差点没粥给呛到了,“什……什么?”

“冯姑娘说你因为闾州城门口的事情很难过,让我们开解开解你。”小五说道。

八十继续说道:“看你就是没经过事的,怕是刚来闾州没多久吧?你要是经历了先前的那场灾祸,便不会这么容易难过了,小子,凡事总是会有牺牲的,我们要敬重没了的兄弟,可不能因此而心软退缩!这锦东要是真的乱了,倒霉的还是百姓,即便没死在蛮人的手里,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慈不掌兵!”小五沉声道。

殷承祉心头一个激灵,“我……”深吸了一口气,沉沉地说道:“我明白了。”

“小子你吓他做什么?”八十一巴掌拍了过去,“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啊?心狠手辣的!”

“小五说的对。”殷承祉正色道。

八十哈哈骂道:“你小子好心没好报是不是?”

“八十叔……”

“成了成了!”八十挥挥手,“你们年轻,往后必定前途无量的,我啊,就好好地熬我的粥吧,哎,也不知道冯姑娘是不是瞧上了我这一手好厨艺才留下我的呢。”唉声叹气地说着,却是满脸的骄傲,“得好好养肥你们这群小崽子才成!”

殷承祉噗嗤一声,“哈哈……”

“八十叔。”小五在那个叔字上加重了语气,表示对小崽子三个字不满。

八十嘿嘿地笑道:“你们都喊叔了,叔还不能叫句小崽子!”

圆球在衣裳里面滚了滚,自觉屏蔽了无异议的话,懒得听他们瞎胡说。

殷承祉的心情便像是今日的天气。

阳光灿烂。

师父。

他默念着,满心满肺全都是暖意。

……

从闾州城到军营骑快马都得两个时辰,坐马车的话,那就更慢了,刘群山早就等候在了城门口,都差不多要到傍晚了,才见到沈雷亚一行人姗姗来迟。

亲卫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

刘群山脸色沉的可怕,“沈雷亚!”

沈雷亚从马车里伸出了个头,睡眼惺忪的模样,脸上还留着一个嘴唇红印子,“啊,刘老弟啊,在等着我吗?别急别急,我这不就来了?”打了个哈欠,才嘟囔道:“诗诗那小蹄子真够浪的……”

刘群山没听完便一挥马鞭急速而去。

亲卫紧跟其后。

扬起了一片尘土。

沈雷亚手一抖,车帘子落下了。

“走!”为首的亲卫喝道,便也启程出发,速度虽然没有刘群山快,但却也是认真地在赶时间,不过即便要赶,等到了军营外,天也已经全黑了。

刘群山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刘将军。”沈家亲卫上前,“我家将军宿醉又睡过去了。”

刘群山冷眸盯着旁边的马车,“沈雷亚是打算用宿醉躲过去吗?”

“自然不是。”沈家亲卫说道,“待入了军营,我们将军自然会醒来。”

“哼!”刘群山自然不信沈雷亚会真的宿醉睡过去了,至于为何搞这么一出,自然也是有目的,到底是什么目的如今他也不想去管,今晚必定不能善终,但既然来了,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而有些事情他也必须弄清楚!“那就让你家将军好好睡吧!”

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真的装一路?!

沈家亲卫没露出任何不满或者恼火,如常地指挥着继续护送马车往前方的军营而去,不缓不急的,一点也不像是去赴鸿门宴适当的。

张华亲自迎接,“刘大哥,你来了!”

刘群山并未下马,冷眼盯着笑容满面的张华,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赴宴的,倒是像来寻仇的。

“刘大哥。”张华笑容继续,“宴席已然备好,不如先进去我们在好好叙叙旧。”

“我若不进呢?”刘群山开口道。

张华先是一愣,随后便笑道:“刘大哥说笑了,为了这一场宴席,殿下筹备了许久了,刘大哥若是不进的话,岂不是白费了殿下一番心血了?”

“殷承祉真在里头?”刘群山冷笑道。

张华敛去了笑容,“刘将军,请尊称四皇子为殿下!”

“我若不,他还能将我治罪?”刘群山讥笑,“几年没见,张将军什么时候成了那小子的狗腿子了?”

看着这样的刘群山,张华心到底还是沉了,从一开始他便一直希望他和沈雷亚不一样,沈家向来不敬将军,沈雷亚想趁机作乱是意料之中,可刘群山!他是将军亲手提携栽培,在蛮族来之前更是寄以厚望将整个幽州的兵力交给了他,甚至还有不少原先崔家军的精锐!他能够走到今日独自掌控幽州,有了与沈雷亚抗衡,给闾州的四皇子添堵找麻烦的底气,全都是因为将军!

短短的两年,便能忘了这份恩情了?

“刘将军若是不想进的话,那可以立即调转马头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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