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祉没有过多去揣测殷长佑所说话的真假,因为没有意义了,殷长佑留下叶晨曦,叶晨曦接近殷长佑的初衷都已经不存在了。
两人往后不会再有交集。
至少殷承祉是这么想的。
四皇子留在皇陵为先帝守陵这事一传出,也并不是没有掀起波澜,但四皇子对外宣称是因为先前伤心过度差点做出伤及先帝遗体的事情而赎罪,这些波澜自然也便很快散去了,对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更是无伤大雅。
尤其是锦东军在先帝入葬皇陵之后,便以需回锦东镇守为名,开始撤离京城,返回锦东,未曾找任何借口滞留不走,走的毫无留恋,挥挥衣袖不留一片云彩,除了必要的护卫之外,甚至没为皇陵中的四皇子留下多少人。
大家也终于是信了四皇子是真的没有夺位之心。
新帝的登基大典在艳阳高照的八月一日举行,中秋未至,夏日的余威将初秋的天空晕染的清澈明亮,锣鼓喧嚣,百官跪拜,万象更新。
先帝嫡长子殷长乾继皇帝位。
殷承祉在皇陵中过上了清苦修行般的日子,京城的繁花似锦仿佛与他不在同一个世界般,不过该知道的,也都知道,除了自己的消息来源之外,还有新帝专门派人来说的。
新帝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并没有为了彰显新帝仁德而手软,也没有众人所忧心的腥风血雨。
该定罪的,没有一个能逃脱,不该株连的,也不允许任何人为了私利而株连。
安国公府自然是首当其冲的罪人,哪怕新帝已经向天下公布安皇后乃假借安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混入后宫的妖女,非真正的安家女,可是多年来,安国公明知安氏不妥却从未揭穿,反而与之沆瀣一气,独揽大权,祸乱朝纲,安氏身份暴露之后,依然不知悔改,造成京城大战中将士死伤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实在罪大恶极,身为主犯的安国公以及犯下了屠村大罪的安国公世子自然难逃一死,安氏一族其余人等也一一按照律法查办,有牵涉谋逆之事的定谋逆大罪,有触犯其他律法的,按律法所记处置,这一番盘算下来,比直接株连九族好,但实际上能够逃脱罪责的,怕也是没有,哪怕那些手无寸铁的安氏族人,也都因为家人的连累而不得不颠沛流离,不过比起九族皆灭,已然是新帝开恩。
朝堂内外,无不盛赞新帝仁厚。
而因为先帝为安氏控制一事,新帝更是降下了罪己诏,为先帝那被撕的没有多少的面子抹了一层遮羞布,将皇帝为妖女所惑,以至于朝纲不稳、天下大乱一事的过错,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大大安抚了百姓的心,维护了皇家的颜面。
其余与安氏一族狼狈为奸的大臣,按律处置。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镇国将军聂家了。
京城一战之所以如此惨烈,全因聂荣。
安氏放火焚烧皇帝殿而死后,聂荣便失踪了,有传闻已被安氏过河拆桥一并拉来陪葬,又有说他带人行刺大皇子,被大皇子所杀。
但真正的下场,朝廷并未给出证明的回应。
新帝对待聂家也似乎格外开恩,言聂家世代功勋,聂荣怕也是受了安氏妖术所惑方才犯下大罪,便只是夺了聂家的镇国将军之名,抄了家,聂家上上下下和当日崔家一般,遣返院级,贬为庶民。
罪人伏诛、立功者行赏。
功劳最大的自然是当日将皇帝被困的消息以及皇帝印玺带出皇宫的淑妃了,新帝登记之后,便封了二皇子殷长佑未秦王,舒太妃为淑贵太妃,入住皇太后方才能够入住的太后殿,以天下共养之,秦王府更是着礼部工部按最高规格建造,同时广发皇榜,为秦王寻找名医。
而作为秦王的外族家,淑贵太妃的娘家,信国公府也得了新帝的赏赐,除了大批的金银财宝之外,提了信国公世子平援海为城防军统领。
新帝将京城的安全交到了信国公府手中,可谓信任有加了。
康王府和老丞相一家也在这次动乱中功劳不小,子孙都趁着这次朝中大批空缺而谋了不少好的去处。
其余人等,一一论功行赏。
还有便是为崔家翻案。
经查,闾州惨案乃安国公府为多锦东军权而与蛮族勾结导致的,所谓崔大将军杀了蛮族大巫一事更是子虚乌有,完全是安国公府为了覆灭崔家所设计的,当日崔大将军为抵御蛮族而忙碌奔波无暇为自己辩解,后战死沙场更是百口莫辩了,如今,安国公世子亲口招认,终于真相大白。
新帝将镇国将军之名还给了崔家,并追封崔温大将军为镇国公,世袭罔替,画像入功臣阁。
命继任镇国公崔大公子崔怀协助四皇子镇守锦东,总揽锦东三州政务。
任命崔家三公子崔钰为宁州驻军主将,统领宁州驻军。
册封崔夫人为镇国夫人,其女崔莹为郡主,享皇家俸禄。
新帝毫不吝啬、甚至是下血本补偿崔家,崔家嫡支所有人都有了封赏,还都是规格很高、实打实的封赏。
女眷便不说了,就是两位崔公子的封赏,简直就是将锦东给了他们。
那四皇子呢?
大家心里嘀咕不已。
有功者一大堆,哪怕只是沾了一点边说了句骂安氏的话的都得了赏赐,可唯独四皇子非但没有,还被割了肉。
自从四皇子镇守锦东之后,为了将锦东握在自己的手中可花了不少心思,如今带领锦东军千里迢迢赶来救驾,什么没捞着就不说了,还把自己到手的肉割出去,虽说好像是还给崔家人,可怎么会毫无芥蒂呢?
新帝到底还是防着这位嫡亲弟弟啊。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欢喜有人愁,转眼三个月便过去了,就在三月期满的这一日,新帝的旨意便来了,送来了姗姗来迟的封赏。
四皇子被封为燕王,以王尊之身镇守锦东,为大殷抵御蛮族。
虽然除了多了一个燕王的尊称之外,也没其他的变化,还有一个崔家在掣肘挟制,但到底是正名了。
先帝的几个皇子中,与安氏关系密切的皇子没被封王在情理之中,可若是新帝的嫡亲弟弟,又是在京城一战中立下头功的,不封赏怎么也说不过去,甚至都已经有人暗中议论四皇子到底还能不能从皇陵中出来。
如今,新帝圣旨一下,燕王殷承祉便算是得到正名了。
殷承祉并不在乎什么燕王不燕王的,对崔家的封赏也没意见,新帝如此,他更是能够理解,若他不这么做,他或许还真的会在心里嘀咕了。
想到这,不禁苦笑。
果然,还是不一样了。
“臣谢陛下隆恩!”
他俯身叩首,恭敬接下了旨意,送走了传令的內侍之后,便去了地宫,在紧闭的地宫大门前,三拜九叩,“父皇,儿臣要走了,往后怕是很难回来了,您放心,皇兄待我很宽厚,给了我想要的,往后,儿臣必定会在锦东为大殷效力,为皇兄效命,父皇,您不会错,孩儿亦不会错的,皇兄会是一个好皇帝,这大殷的江山交付到他的手里,定然能万年永固!父皇,孩儿要走了,往后海阔天高,孩儿定然也会过得很好很好,父皇,您放心吧,您”俯身叩拜,“安息吧。”
他抬起身,继续说道:“母后,儿臣不孝,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陪在您身边,孩儿不孝!若有下辈子,若孩儿还有幸投生为母后的儿子,再报母后大恩,若无福,也定结草衔环以报!母后,皇兄继任皇帝了,您开心吧?其实您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的,皇兄比孩儿更能让你骄傲,母后,孩儿明白的,这么些年,孩儿难过,伤心,但从未真正地心怀怨怼过,母后,能与你母子一场,孩儿万幸!母后,孩儿要走了,您放心,您所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儿臣发誓!”
又重重地三拜九叩,方才起身。
“你这么叩法怎么不把你自己叩死在这里算了。”圆球阴阳怪气地骂道。
殷承祉看向蹦出来的圆球,却是笑道:“我以为你不再理我了。”
“谁理你了!”圆球哼哼道。
殷承祉伸手抓住了它。
“松手!你想干什么?本球大人告诉你”
“小球,谢谢。”殷承祉没等它发完话就说道,“谢谢你。”
圆球愣怔了一下,“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抹杀你狼心狗肺的事实!我算是错看你了!主人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有人!”
殷承祉连忙将圆球塞进了怀中,厉色专项地宫出口那鬼鬼祟祟的身影,“谁?!”
那道身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躬身出来了。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地宫?!”殷承祉喝道,他不怕新帝派人来监事,但绝不能泄露小球的事情。
那人抬起头,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太监,“殿殿下不认得奴才了吗?”
殷承祉一怔。
“四殿下”老太监跪拜下来,“老奴老奴是长安啊”
“长安?”殷承祉皱起了眉,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少印象。
“殿下忘了,老奴当年还给您换过裤子呢。”老太监笑了起来,让本来满是皱纹的脸更是沟沟壑壑的。
殷承祉猛然一怔,盯着老太监的脸好半晌,才不确定地问道:“长长公公?”
“是是是!”老太监连连点头,眼眶也红了,“难得殿下还记得老奴”
殷承祉想起来了,他是先帝的近身太监,宫里面的大太监长公公,至少在他还没离开京城之时,长安是先帝身边的亲信,之后“长公公为何在这里?”
“老奴老奴”长公公直接哭了。
殷承祉有些懵,“长公公”
“老奴失礼了,失礼了”长公公一边忙擦拭着眼泪一边告罪,“殿下,老奴多年前便已经离开了陛下身边了,是先前安氏那妖妇伏诛,陛下清醒了,才将老奴召回身边只是老奴无福再伺候陛下”
“是先帝了。”殷承祉更正道,“公公莫要再说错。”
长公公忙应是是是,“殿下,老奴是专门来找殿下的”又上前了两步,“殿下”
殷承祉虽然没有躲开,但也起了防备之心。
长公公也并未做过任何伤害之举,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一个用黑色粗布包裹着的东西,颤抖着双手递给了殷承祉,“四殿下老奴老奴不负陛下所托终于安全把东西交到你手中了”
殷承祉并未马上接过,“这是什么?”
“陛下不不是先帝先帝驾崩前召见过老奴将这东西交给老奴嘱咐老奴一定要亲手交给殿下”长公公说道,似乎很紧张很激动,以至于话都说不连贯。
殷承祉满心狐疑,新帝的人才走了没多久,这人便拿着先帝的东西说先帝临终前让他交给自己,怎么都不对劲。
“殿下”长公公眼眶又红了,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殷承祉,对于一个奴才来说过于的僭越了,可他还是看了,笑着说道:“殿下果真长大了,长得和陛下一样的英武”
殷承祉从他的眼中看不到恶意,“长公公”
“殿下,拿着吧。”长公公似乎看出了他的猜疑,“陛下不不,老奴又老糊涂了是先帝!先帝!殿下,先帝还让老奴转告殿下,他也希望殿下永远都用不上,永远用不上才好呢”说完,便将东西塞到了殷承祉手里,又跪下来叩拜,“殿下,老奴终于完成了先帝的嘱托了,老奴终于不负先帝所托了”又哭了,只是怕自己眼泪沾污了这地宫似得,连连擦拭,人也踉跄地站起,“老奴老奴告退”
殷承祉连阻止都来不及,人已经跑出去了,这速度怎么也看不出方才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地头看着手中的东西,转身头看向身后的地宫门口,始终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希望永远用不上?永远用不上才好?“到底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行了?”圆球冒出了半个头,“有什么好纠结的?”
殷承祉低头看了看它,“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