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夜一语中的，将那灵龟符笔的优劣剖析的明明白白。

闲道人听得长叹一声，摇头道：“就是抓这黄鼠狼，我师父还忙活了大半个月才得手。”

李长夜忽然灵机一动，问道：“刚才听话中之意，道友你也是会制笔之术的，却不知做一支笔需要多久？”

闲道人笑道：“你是想换个笔头？放着笔杆在此，倒是不难，不过是选毛、去皮、除绒、排峰、配料、切形、梳合、卷蕊、卷皮、绑固、胶粘、定型罢了，我做的话，半天功夫足矣。”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随即露出难色：“技术活都不难，难就难在，一时间到哪里去找只有道行的妖兽，尤其还要是具灵动之性的。”

李长夜露出一抹坏笑，顺手摘下身上一个葫芦道：“道友请开眼！”

说罢将塞儿一拔，往下一倾，嘭的一下，一只俊秀的紫貂顿时落在地上。

这紫貂一现身，立刻龇牙咧嘴，放出一身妖气来。

闲道人吓得一跳老高，慌手慌脚就去摸符文，口中叫道：“妖怪、妖怪……”

黄茗也被吓了一跳，但她这几天跟着李长夜大开眼界，几十米的巨蛇、能变成人的妖怪都看过了，单单一只有妖气的紫貂，倒还不至于太害怕，眨眨眼就安定下来，细细一看，反而露出欢喜之色：“哎呀，这只貂长得好可爱啊！”。

闲道人手忙脚乱地一通翻找，好容易找到一张驱邪符，也不管对不对症，赶紧去找打火机：“我的火呢，火呢？”

李长夜没料到把老道吓成这样，微觉愧疚，尬笑一声，直接伸手捏住紫貂后颈提起，安慰道：“道友不必惊慌，这只妖怪是被我收服了的。”

闲道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苦笑，一拍自己脑袋，自嘲道：“哎呀哎呀，脸都丢到家了，这点胆量，真是比耗儿也不如。”

李长夜摆摆手道：“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道友请看，这貂毛做笔头合用否？”

闲道人细细一看，那紫貂皮光水滑，一身毛色当真出类拔萃，连连点头：“合用、合用！貂类成妖，正合灵动之意，看修为，似乎也比我师父抓那黄鼠狼厉害多了，刚才妖气弥散开，我身上感觉被针扎了一般，厉害厉害……”

他这边赞不绝口，紫貂却是勃然大怒，尖叫道：“道士，你竟然骗我？你自己说的，我投降你不杀我，让我做个护法神兽，功行圆满就放我走路，现在你关了我许久不闻不问，出来就要扒我皮毛？”

说着剧烈挣扎起来，体内妖力滚滚，明显想要施展什么法术，不过李长夜捏住它颈后妖穴，一点真元镇压，它也没法闹出什么幺蛾。

这紫貂当初附身在小女孩儿张念念身上，话音尖锐怪异，难听至极，那是借口发声的缘故。现在自己张嘴说话，流畅了许多不说，也没那刮玻璃般的难受劲儿了，只是还有些尖，倒似是个雌儿。

李长夜翻个白眼道：“谁说道爷要扒你皮了？不过是跟你要几根毛，做支笔儿画画符罢了，你这么厚一身毛，难道竟是个一毛不拔之辈？”

那紫貂两眼珠咕噜噜转动，片刻后叫道：“行，那我就给你几根好毛，然后你把我放了？”

李长夜哂笑：“想什么好事？放了你出去害人，却是道爷我的罪过。不过我也不白要你的……”

他手一掏，打开手掌，掌心一颗茶碗大的妖丹滴溜溜滚动，妖丹上有一道法力布下的震煞符，熠熠生辉。

“要你几根毛，还你一颗丹，怎么样，这可是四品修蛇的妖丹！没占你便宜吧？”李长夜诱惑道，他取出的，正是得自地下暗河中那条小修蛇的妖丹。

当日对战，他结成五雷化身，和修蛇喷出的妖丹硬碰了一记，将妖丹打出几道裂纹，本来若无本主细加蕴养，里面的妖力难免慢慢涣散，不过李长夜当场就在妖丹上书符镇压，加上时日未久，其中妖力基本完好无损。

这只紫貂本就是三品妖怪，若是吃了这颗丹，炼化修蛇妖力还补自身，怕是立刻便能臻至四品境界，少说也省了它数十年功夫。

紫貂小嘴微张，已是垂涎欲滴，眼珠转了转，叫道：“你说话算话？”

李长夜失笑道：“你不过是我手里的俘虏，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道爷就算骗也不骗你这样的吧？”

紫貂一想也是，点了点头，随即道：“那、那我先先吃妖丹，再给你毛！”

李长夜一想也行，四品貂妖的毛，总好过三品的不是？眼一扫，张手摄过几张闲道人写好的纸符，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灵符，都是最为基本的灵符，为阳宅改善风水所用。

他单手掐诀，印诀变幻间，将几张符依次打出，那些符一出手，就化为一道道微弱的灵气，或为一小团火焰，或为一朵浪花，或为一块硬木……显化出五行本相，彼此勾连流动，瞬间光芒大放。

那光芒也不耀眼，只是一闪即没。

李长夜的动作比平常慢得多，闲道人两眼瞪得溜圆，眨都不眨地凝神观看，待五行灵气彼此勾连显出莫大威力，他嘴巴都大张着，完全不敢信这竟然是自己所画的符文。

李长夜冲他微微一笑，将貂妖丢在地上，道：“我已经布下小五行颠倒迷魂阵，如今这屋外人进不得，里面出不得，你安心消化妖丹，我自以法力相助！”

顺手将妖丹解开封印，抛给了紫貂。

紫貂将嘴一张，脑袋瞬间变大老大，一口将妖丹吞下，随即闭目凝神，全身心地炼化妖丹法力。

闲道人这才开口：“真人，这阵法、阵法……”

李长夜道：“既然愿意让你看清，自然不吝教你。符文之道，符毕竟只是媒介、工具，如何使用，不仅仅在符文本身威力，也在催化的方法和手段，这小五行颠倒迷魂阵，虽然不算厉害，但用来保身困敌，也算好用，道友看明白了多少？”

闲道人激动地老脸通红，连忙道：“看明白了五成，不不，大约只有三成……”

“三成？”李长夜笑了笑：“你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能看懂三成，说明资质还是很不错，且说说你没看懂的。”

闲道人连忙一一请教，李长夜随口作答，不时出手比划手诀该如何变化，细细解说某时某刻为什么用这个手诀，用以若何云云，闲道人听得如饮醇酒，本来高妙难言的道理，被李长夜三两句话就说的明明白白，那感觉就如醍醐灌顶一般，渐渐地，不仅理解了这小五行颠倒迷魂阵的施展之法，连带对符文使用的理解，甚至五行之间的变化相生之道都加强了许多。

李长夜此举，一来算是感谢这老道所赠的几件用品——那柳州阴黄纸、玄玉松烟墨、辰州黑朱砂还有灵龟符笔，后面该是叫灵龟紫貂笔了，虽然远远谈不上什么天材地宝，但也都是极为难得之物，落在李长夜手中，效果未必逊色于一两件厉害法宝。

二来，这老道一生向道，却缺了一份缘法，大半世的苦修，也只得些微末小术。李长夜看在眼里，不由生出怜悯之意。

可惜此人年级已长，血气渐衰，李长夜又没有什么重塑肉身的手段，便是肯教他些根本大法，也难以练出个所以然，不妨捡些如小五行颠倒迷魂阵之类的道术传授，立竿见影地提高了对方的道法实力。

要知对于修行者而言，这些容易练成的法术就仿佛是现金，而那些晦涩难言但却直指大道的根本功法，则仿佛是赚钱的技术，前者为鱼，后者为渔，虽然老话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但李长夜认为，相比起拿到就能吃吃了就不饿的鱼，渔并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到底授之以何物为佳，还需审时度势灵活处置。

就像百万富翁面对巴菲特，想跟他学习的是投资之道与心得，而负债几十万、家无隔夜粮的穷人面对巴菲特，想要的并且需要的仅仅就是现金罢了。

大半个时辰功夫，李长夜手比口说，将一道小五行颠倒迷魂阵，各种关窍变化，系数传给了闲道人。

二人就势展开话题，正在分说五行变化生克的妙谛，忽然一直闭目行功的紫貂尖叫一声，身周妖力流转，显化出两三米长一条大蛇，张口便往紫貂吞去。

“孽障！”李长夜立刻叫道：“死劫早至，还妄想借体还魂？给我——破！”

这个“破”字声势滚滚，从李长夜口中钻出，化一道细细的雷光劈在大蛇身上，大蛇周身一震，随即土崩瓦解，复为一团有形无质地的妖力。

那紫貂心知最难的一关被李长夜助它度过，连忙吐出一颗黄豆大小的紫色妖丹，正是它自家的妖丹，飞在那团妖力中旋转不休，将那妖力一点点化成紫色，缠绕在妖丹之上……

“呵气成雷！呵气成雷！”闲道人满脸狂热地望着李长夜：“金丹真人一喝之威，破碎神魂，典籍所载，竟然都是真的。”

李长夜摆摆手道：“道友其实不必羡慕，自古功高则身危，这世上难有白得的好处，小道这颗金丹，也是冒了道心尽毁的危险侥幸而成，当真是侥幸之极。似道友这般安闲一世，也未必不是一场快活。”

这话听着就有点悔创阿里不知妻美的意思了，所谓得了便宜卖乖不外如是。

但老道毕竟也是读了大半辈子道经的，心中通透处，到底比常人不同，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之前强烈的羡慕感忽然一敛，默默道：“这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了，我得虽少，却未必是坏事……”

李长夜笑道：“道友果然豁达。”

老道惭愧道：“哎，一辈子修道，忽然见了真人，倒是得失之心大动，丢人，丢人了。”

李长夜正待说话，忽然那紫貂奸笑一声，将已化作鸭蛋般大小的妖丹一口吸回，身化一道紫光，直向门外蹿去，同时两爪连挥，几道淡紫色的风刃划破空气，先行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