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绪衡回到周家大宅的时候已经夜深了,她穿过一道道月亮门,仰头一望,一轮圆月高悬,恰如她内心之中的圆满,清辉披洒在她的身上,梁绪衡忍不住在院中轻轻舞动起来,她连转了好几个圆圈,旗袍的下摆在微风中舞动,往日掩藏在工装裤中的曼妙身姿舞成动人的曲线,自知无人欣赏,因此敛去了羞怯,成全了青春应有的恣意飞扬。
听风楼的窗口都熄了灯,梁绪衡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没想到木门发出“吱嘎”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来特别响。
梁绪衡走到床前,往床上一坐,直接弹了起来,因为她坐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紧接着床上发出了一阵爆笑。
梁绪衡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发现曹美霖和楚青恬都在她房里。
“这大晚上的不会来,干什么去了?从实招来!”曹美霖双手环抱,拿出审讯的架势。
“就是,干什么去了?快说!”
“你们这些人,大晚上的跑我床上干什么?赶紧回去睡觉!”
“不要顾左右而言它!”
梁绪衡坐到了床上,坐在两人的中间。
“约会去了。”那声音坦荡之中暗藏一丝羞怯。
“快讲讲具体的!”曹美霖怂恿道。
梁绪衡刚想说话,转了转眼睛。
“就先去南美咖啡馆吃饭,之后去南湖转了几圈,然后我就回来了。”
“完了?”
“完了。”
“小气鬼,算了,不说我就不问了,你就自己慢慢回味吧,我回去睡我的大头觉喽!”
楚青恬想爬下床回到自己床上睡,被梁绪衡拉住。
“今晚上陪我睡吧?”
楚青恬点了点头,跟梁绪衡并排躺下,虽然床铺不宽,好在两人都很瘦,也不觉得十分局促。
夜风拍打着窗棂,发出呼呼的呜咽声。
“都说北平的风大,这蒙自的风也不小啊!每天晚上都刮得门窗呼呼作响,跟外面有人拍门似的。”曹美霖躺在床上抱怨着。
“还说呢,第一天晚上是谁哭鼻子来着?”
“这能怪我吗?那风刮得跟叫魂似的,我能不想家吗?再说了,就好像你没哭似的!可人就是这么奇怪,过了几日也就习惯了,每天都伴着这风声入眠,倒也挺浪漫的。”
“‘平生脊骨硬如铁,听风听雨不妨眠。’要不我们索性就把这楼改个名字,就叫‘听风楼’如何?”
“好啊!周老先生给这楼取名‘颐楼’,取的是‘颐养天年’之意,虽然意思很吉利,却总有些暮气,‘听风楼’更好。”楚青恬轻轻地说。
“就这么定了,明天跟大家说说,肯定是全票通过!”
曹美霖沾枕头就着,发出微微的鼾声,对面床的两位少女却难以成眠。虽然梁绪衡和楚青恬的个性迥异,然而两人相处起来分外投契,早已彼此交换了少女心事。两人在床上相对躺着,楚青恬轻轻摸了摸梁绪衡的头发。
梁绪衡把被子拉起来,盖住了两人的头。
“你答应他了?”
梁绪衡点了点头。
“真好,我真为你高兴。”
“你呢?现在还喜欢陈确铮吗?”
“我要告诉你不喜欢,那是骗人,但现在我对他更多的是欣赏,我知道他对我无意,早就不会心怀期待了。”
“那狐狸呢?”
“绪衡,以前我的天地很小,只能装得下书中伤春悲秋的诗句,满脑子情啊爱的,经历了这许多,我已经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我想做的事有很多,爱情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至于胡承荫,我知道他很好,但我相信,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会变淡的。”
“我也相信,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会变的。”
楚青恬听出了梁绪衡口中的弦外之音,双手托住她的两颊,梁绪衡的嘴不由自主地嘟了起来。
“就你是个机灵鬼儿!”
梁绪衡偷偷咯吱了楚青恬一下,楚青恬惊叫一声,立马予以反击,两人在被窝里笑闹了一会儿,只听见曹美霖在对床喊了一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楚青恬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两人乖乖躺平,沉沉睡去。
窗外风声呼啸一夜,徒劳地想要惊扰窗内小儿女的清梦。
第二天梁绪衡下午没课,贺础安下课后到位于早街的周家大宅接她,虽然贺础安并不是第一次到周家大宅,但每每都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敢多流连,恐有唐突,谁知走到门口,刚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曹美霖。
“来找梁绪衡啊?赶紧进去啊!”
贺础安个跟着曹美霖进了门,之前来的时候贺础安都并不往里走,曹美霖见他局促的样子捂嘴一笑,眼神意味深长。
“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跟我进来吧!”
贺础安一边往里走一边四下打量这座典雅幽静的宅院。整个院落是典型的四合院与园林相结合的木结构建筑,整个院落共占地2300多平方米。“颐楼”位于宅中东侧院,为单檐硬山顶三层厅式楼房,坐北朝南面向南湖,3开间2进间,前有走廊,占地142平方米,四周回廊环绕。院中古树成荫,花草葳蕤,山墙上爬满了藤蔓,密密匝匝全然遮住了后面的青砖,院中凡门皆有楹联,含义隽永,更为院中平添浓浓的书卷之气。
走到“颐楼”楼下,曹美霖对着三楼当中的房间大喊一声:
“梁绪衡,你的骑士来找你了!”
她这一嗓子可不要紧,二三楼的窗口凭空伸出了许多人头,大家都好奇梁绪衡的“骑士”是何许人也,贺础安觉得有些窘,却也无处可躲,只好在院中低头踱步,脑子里开始思索郑天挺先生上午所讲“隋唐五代史”中的内容。正在此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叫,贺础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听着喊声不像梁绪衡的,却也不能确定,一直悬着心。
贺础安在楼下等了梁绪衡好一会儿,他很想在楼下叫她一声,又觉得有些唐突,便继续默默等待,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过了一会儿,只见梁绪衡提着一个木桶就跑下来了,皮鞋在楼梯上“噔噔作响”,比较特别的是她没有穿常穿的工装裤,而是一件水蓝色的旗袍,跟脚上的白袜子黑皮鞋搭配,十分娇俏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