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法国花园”,联大的所有师生都十分熟悉,“法国花园”坐落在在蒙自南湖一隅,正好在从歌胪士洋行到蒙自海关的必经之路上,每天上学放学都会路过,傍晚时分,时常看到法国人在里面开派对。“法国花园”是一栋幢黄色二层小楼,原称法国滇越铁路总局,原是意大利政府的驻蒙领事馆,后来意大利领事馆迁出,滇越铁路开始修建,法国委派的铁路监督衙署入住了这里。衙署入住后,楼里常常歌舞升平,法国人经常伴随着留声机传出的乐声草坪上跳舞。法国人在楼的四周种满了各色美丽的花草,观之颇具异域风情,日子久了,就被当地老百姓称为“法国花园”。
走到法国花园的时候,看到梁绪衡、楚青恬和曹美霖三人就在楼前的草坪上等他们,胡承荫和贺础安虽未出席过这种场合,但胡承荫自幼在人堆儿中长大,见惯了大场面,贺础安则是少年老成、沉稳内敛,两人在派对的表现都落落大方,不见怯场。但胡承荫不是白折腾的,每个见到陈确铮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在心里暗中猜测他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然而三位淑女的打扮也是不遑多让,梁绪衡和曹美霖两人照例是穿着旗袍,梁绪衡旗袍的纹样是蓝绿条纹的款式,宛如林间小路一样蓬勃有生气,曹美霖则穿了一条紫色缎子旗袍,显然是精心熨烫过,没有一丝褶皱。而最夺人眼目的却是楚青恬,她难得穿了一件洋装,通体白色的纱裙轻轻盖在红色皮鞋的鞋面上,曼妙卓然,遗世独立。三人站在一起,十分明媚夺目。
梁绪衡挽着贺础安的手,却故意上下打量陈确铮:
“陈确铮,你今天可以嘛!无数少女都要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了!”
“贺老师,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还不管管她?”
贺础安宠溺地看了梁绪衡一眼,丝毫没有吃醋的意思。
“我可管不了她,再说,我和她英雄所见略同。”
楚青恬也没有想到竟能看到陈确铮翩翩贵公子的一面,虽说在理智上她早已知道她跟陈确铮之间是不可能有未来的,可情感上却未能将残存爱意连根拔出,面上仍有些微微发红,正在此刻,一个身穿鹅黄色洋装的女孩儿看到了楚青恬,一边挥手一边向她跑过来,亲热地揽住楚青恬的胳膊。
“楚青恬!你终于来啦?我到处找你呢!”
“潘桂梅!还说呢!你跑哪儿去啦,我也在找你呢!给你介绍一下……”
潘桂梅一边上下打量“三剑客”,一边笑着说:
“不用介绍啦,这三位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剑客’吗?咱们蒙自分校四百多人,三百多个男生,属他们最出名,你能把他们带过来太好了,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联大才俊的风采!”
“今天的寿星呢?”
“谁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是去哪儿野去了,我这个表妹最让人头疼了,要说聪明那是绝顶聪明的,就是性子太野,没一点儿女孩儿样,好在生日一过,我姨妈和姨父就会送她出国了。对了,我姨妈给客人准备了茶点,你们过来尝尝啊!”
可能是为了举办生日派对,法国花园被悉心布置了一番。楼前的草坪上摆了几张餐桌,上面铺上了鲜艳的格子桌布,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甜点,客人们端着酒杯在彼此攀谈,有几只西洋品种的小狗在人们的脚下穿梭。到场的宾客以洋人居多,交杂地说着法语和英语。
“三剑客”中陈确铮的英文最好,陈确铮四处闲逛的时候时常有只言片语进入耳中,尽是是滇越铁路修建进度、职位的升迁、雪茄和葡萄酒的品种,就在他颇感无聊的时候,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个红衫黑裤、脚蹬马靴的姑娘姑娘骑了一辆摩托呼啸而来,停在草坪上,这摩托的外形跟自行车很像,只是中间的三角区域加装了动力系统。这么个新鲜物件儿一时间引起了轰动,所有人都围上去看,只有那一身劲装的姑娘把车支好,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个洋人青年跟在他身后一边追着她,一边问:
“怎么样?灿星,我这辆新买的印第安还不错吧?”
女孩下巴一扬,颇为高傲地回了一句:
“一般般!”
这个名叫“灿星”的女孩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潘桂梅便蹦跳着跑了过来:
“表姐!”
看女孩逐渐靠近,陈确铮有一种被一道强光晃了眼的错觉,她的头发很短,堪堪跟下巴平齐,一边耳朵露了出来,露出饱满的耳垂,下颌尖尖的,眼睛狭长且微微上扬得厉害,唇小且薄,不笑的时候一脸高傲,笑起来眼睛眯起来,又娇媚又纯真。她身穿一身男装,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红色衬衫,想来本是长袖,被挽到了手肘上方,变成了短袖,下身是一条修身的黑色马裤,脚蹬一双及膝的马靴,整个人看来英气十足。
只需一眼,陈确铮就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就是生日会的主角。
女孩走到跟前,她一手扯住了楚青恬,一手扯住了梁绪衡,亲热地说道:
“你这么美,跟个洋娃娃似的,一定是我表姐口中的‘楚青恬’吧?你身材娇小,眼睛却特别大,应该就是‘梁绪衡’吧?”
“潘桂梅,你都是怎么跟你表妹形容我们的啊?”梁绪衡哈哈大笑。
“怎么?我形容得不对吗?她这不是一猜一个准儿吗?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就是我表妹廖灿星,刚刚高中毕业,过了今天才刚满18岁。灿星,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绅士,他们是联大有名的‘三剑客’,这位是贺础安,是梁绪衡的男友。”
“你好。”贺础安礼貌伸手。
“原来你们两个是一对啊,才子佳人,果然很配!”
廖灿星微笑地看着贺础安,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笑意盈盈的目光却不经意间从陈确铮的身上划过,看似无人知晓,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