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现在联大已经到了昆明,估计要筹备下一年的招生了,虽然还没有具体的通知,但我猜按照惯例,差不多七八月份吧,你就算出国办手续可能也要等这么久。若是考上了,虽然联大现在只是个初来乍到的草台班子,没钱没设备,甚至连校舍都是跟人家借的,你父母可能会有些担心,但联大是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合办,师资水准一流,况且现在云南还算安定,而且蒙自和昆明离得这么近,有什么事情还能得你舅舅照拂,你父母权衡下来,应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若考不上再让你出国,也能让你死了心,免得你到时候埋怨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廖灿星停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确铮。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对什么事都看的这么透吗?”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什么神仙,还是有许多事看不透的。”
“比如呢?”
“比如……都已经走到门口了,你为什么不进去呢?”
廖灿星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果然已经走到了周家大宅的门口。
“太晚了,快进去吧!”
廖灿星还想说什么,但还是向门口走去,廖灿星敲了敲门,周家的门房开了门,她进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陈确铮还站在原地,微笑着朝她挥挥手。
“别胡思乱想,好好备考!”
陈确铮突然的嘱咐让廖灿星胸口一暖,脸上终于绽放出不打折扣的灿烂笑容。
“知道啦!”
“以后大晚上的别出来瞎晃荡了,危险!”
“知道啦!赶快回去吧!”
陈确铮本以为廖灿星会回怼几句,没想到她全然没有生气,依旧笑着用力挥了挥手,才跨进门去。
陈确铮转身准备离开,那清越的声音再度在身后响起。
“学长?”
陈确铮转过身来,发现廖灿星整个人都在门内,唯独从门缝中露出一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特别清亮。
“这还没考上联大呢,就叫我学长了?”
“那我若是考上了,你给我什么奖励?”
“考上联大于你的前途才是紧要,怎么跟我讨要奖励?”
“小气。”
廖灿星说完就要关门。
“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学长这算是答应我了?”
“所以,是什么奖励?”
“你先答应我!”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答应你。”
“学长,我现在就可以跟你保证,我一定能考上!”
不等陈确铮回复,廖灿星就关上了大门,靠在大门上,用手捂住胸口,她胸口跳动如擂鼓,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说是要帮廖灿星复习备考,梁绪衡她们却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为蒙自连个像样的图书馆没有,辅导材料和参考书更是少之又少。廖灿星倒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开始每天跟着梁绪衡她们一起上课,有时候梁绪衡他们几个上完自己的课便回去了,可廖灿星却整天在蒙自海关泡着,旁听了所有老师的课,听得乐此不疲。梁绪衡发现,每次上课的时候,她不像其他的同学一样,认真地记笔记,只是双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晚上睡觉之前每每谈及白天上课的内容,她不但能对答如流,反而很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实在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小妮子。
梁绪衡只是专注地关注廖灿星的学习,她却没注意到,每次上课的时候,廖灿星都会不着痕迹地找寻陈确铮的身影。他们有时候碰得上,有时候碰不上,目光交错的时候,他也不过是略略点头,眼神中没有闪躲之意,并没有更多表示,这不免让廖灿星有些困惑,救她的那一夜,明明两人说了那么多话,可再见他好像又重新变得陌生起来。可话虽是如此,每天她下课准备回去的时候,陈确铮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没过几天,大早上一到海关,郑天挺先生便召集大家讲话,他告诉大家,早在三月份的时候,他便跟蒙自的李县长见过两次面,因为听说蒙自地处边境,恐有边匪作乱,因此专门要求李县长保护联大学生,尤其是女学生的治安,李县长倒是派了保安四十名驻扎在三元宫,三元宫离蒙自海关很近,李县长拍着胸脯让郑天挺放心,虽然临县有匪,但数目很少,在治安上他可以负全责。谁知道联大师生到了蒙自之后,不但屡屡和蒙自百姓发生摩擦,甚至有些联大老师在郊外散步的时候几次被当地恶民洗劫一空,还有的女同学在南湖边上都能被登徒子欺辱。本来联大以为有了保安大可不必再设置校警,但校方因为担心女生的安全,决定专门新设四名校警,当女生的安全保卫,专门负责每天放学后护送她们回宿舍。最后,郑天挺先生语重心长地说:
“古人云,百密一疏,即便是学校保护得再周全,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我在这里想奉劝所有的先生们,同学们,晚上尽量不要外出,若一定要外出,请尽量结伴,千万不要一人独行。女同学们下课后尽量返回宿舍,如有事需要外出,可找男同学一起同行,男同学们,发扬你们骑士精神的时候到了,在这种时刻一定要当好‘护花使者’,担负起保护女生的职责来!”
自打学校安排了校警之后,联大的女生都安心不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往身后看了,可廖灿星却发现至此之后,陈确铮再也没有在身后默默地保护她了。
陈确铮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干,依旧按部就班地上他的课,赚他的钱。
在“天然咖啡馆”的三角钢琴前,他习惯闭上双眼,隔开周遭的烦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最后一曲弹毕,陈确铮睁开眼睛,发现廖灿星两只胳膊架在三角钢琴上,两手托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刚刚好,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刚刚是我弹的最后一首曲子,肖邦的——”
“<离别曲>,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