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个纱罩太紧俏啦,我也想要一个呢,可惜没有领到!”闻一多先生打趣道。
“三剑客”还未来得及插话,小石榴在旁边俏皮地插了话。
“这有什么难,我让我阿爸再给先生做一个!”
“就是就是,我给联大的每位先生都做一个!”石榴阿爸赶忙说道。
闻一多先生摸了摸小石榴的头。
“我也有两个女儿,不过都比你小。你在哪里读书啊?”
“我就在民众夜校里读书,贺老师教我!”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们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来蒙自才多久,你们就干了这么多大事,真是了不得!”
闻一多对学生的称赞向来是不吝溢美之词的,朱自清却时刻冷静自持,待闻一多说完,他徐徐说道:
“闻先生刚刚给你们这么多称赞,我还是要提醒你们几句,你们做得这些事情十分好,也十分有意义,但要时刻记住,你们的本职是学生,务必不要荒废了学业!而且眼看着七月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们还是要抓紧备考啊!”
胡承荫拍着胸脯说道:
“先生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利用课余时间来做这些事情的,绝对不会耽误功课的!”
潘光旦听了哈哈大笑,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
“看看,我们社会学系的学生就是这么自信!”
“是啊是啊,颇有你的真传!”朱自清先生笑道。
周曦沐走到陈确铮身边,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口,虽然是黑色油彩遮盖,仍旧能看到凹凸不平的痕迹,陈确铮感应到周曦沐的视线,他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我说要带人来给你撑场面,怎么样,算不算说到做到?”
“谢谢先生,先生有心了。”
周曦沐上下看着他的造型,虽然头上的竹筐和背后的翅膀已然取下,仍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黑人儿”,调侃道:
“你这牺牲可是够大的,好在人长得帅气,即便装扮成了苍蝇,也是最英俊的一只苍蝇!”
“周先生就别拿我消遣啦!”
这时候石榴走到白莳芳跟前,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夫人您是有了小娃娃了吗?”
白莳芳温柔一笑:
“是啊,他还很小呢。”
“是个男娃娃。”
周曦沐和白莳芳惊讶地对视一眼。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周曦沐追问道。
“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我就是会看就是了。”
“好,那我们就等我把小娃娃生下来,看你猜得准不准!”
“肯定是准的!”石榴颇为自信的样子。
陈确铮却无心聊天,目光在街上来回流连,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刚刚在台上演戏的时候,他的眼睛就不自觉地在台下流连,他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想是人太多太杂,他一时间看不清楚,可人潮散去,他便再没了自欺的余地。
廖灿星没有来。
郑重送别了联大的教授们,周曦沐夫妇和曾涧峡夫妇留下来没走,四人执意要请灭蝇行动的参与者吃饭。
“先生,我看你还是不要破费了,我们也没做什么事情。”
“陈确铮,你是故意的吧?你们没做什么事情?我才是真的什么也没做!钱穆、杨业治、汤用彤几位教授爬山回来,跟我说了在二龙山碰到你们的事情,他们还告诉我你们在山上砍竹子,为‘灭蝇行动’做准备,我却全然抽不开身,你们活动都办完了,我既没出钱,也没出力,我这个当老师的,没有尽到责任啊!”
“都怪我,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他除了上课的时候出门,一直留在家里照顾我,你就让他犒劳犒劳你们嘛!”
曾涧峡看着他的得意门生陈确铮,对他今天的扮相又惊讶,又赞赏,开了句玩笑:
“陈确铮,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你这只‘苍蝇’这么可怜,一直在舔空盘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说到这儿,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曾涧峡接着说:
“再说我们这些当先生的是有薪水的,请你们吃顿饭、打打牙祭的钱还是有的。”
周曦沐接过话头:
“别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我今天一定要请你们吃顿好的!”
“可我们这还有很多活儿没干完呢,我得去卸妆,我这一身黑得洗一阵子了。”
“谁说现在吃了?我约的是今晚的晚饭!南美餐馆的烤鸡你们吃过吗?”
大家都摇头,一说到食物,陈确铮又开始侃侃而谈。
“我有耳闻,说是十分美味,可一只就要一块钱,去南湖边儿上的咖啡馆叫一客炸猪排也只要八分钱,两只荷包蛋只要五分钱,咖啡只要四分钱,这烤鸡太贵了,实在是吃不起!”
听了陈确铮的话,大家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都没吃过那可太好了,我请大家吃!”
陈确铮去浴室好好地洗了个澡,搓洗了半天才把一身的黑油彩洗掉,回到歌胪士洋行便又是一条好汉了。到了晚上,周曦沐夫妇和曾涧峡夫妇早早便在“南美餐馆”的门口等了,“三剑客”也很快到了,紧接着便是梁绪衡和楚青恬,因为周曦沐还特意邀请了石榴一家,九人便在餐馆门口一起等。
陈确铮看到梁绪衡和楚青恬走过来的时候,知道自己心里似乎又升起了不该有的期待。
她真的听了他的话,闭门不出在宿舍温书吗?陈确铮真的很想问问梁绪衡廖灿星的近况,也想不着痕迹地让梁绪衡叫廖灿星过来吃烤鸡,可几次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到了晚上,石榴阿爸、阿妈、石榴,石榴阿姐石兰带着女儿爱书一起来了,他们一家五口出现的场面甚是壮观,因为他们选择了“盛装出席”。几人穿上了十分华丽的民族服装,石榴阿妈、石榴阿姐都佩戴了成年女性精致的头饰、耳环和项链,与他们平日里朴素的打扮天差地别。
“你们的衣服真的是太美了!”周曦沐由衷地感叹道。
“先生,我带了照相机来,一会儿我们进去拍张合影!”
就在大家转身准备进餐厅的时候,一个脆甜的呼喊在他们身后响起: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廖灿星的双手拄着膝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刘海儿被风吹起,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她的双颊绯红,鞋子上沾满了泥,好似一只小鹿,从田野间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