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话剧演出的鼓舞,联大师生们群情激奋,演员们每人手捧一个捐款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在场的众人都纷纷踊跃献金,许多人都掏空了口袋。楚青恬手中的捐款箱早早地就被塞满了。游艺会圆满结束,大家渐次归去,所有人都觉得心满意足,却又有些意犹未尽。
已然过了饭点儿,一群人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楚青恬还来不及卸妆,就被簇拥着进了大西门,六个男男女女沿着文林街没走几步就拐进了金鸡巷,进了一家羊肉馆子。此时饭馆儿里的只有一桌客人,大家便捡了靠窗的好位置坐了。
一张四方桌,曹美麟跟楚青恬坐在一起,梁绪衡硬拉着廖灿星坐在一处,陈确铮跟贺础安两个大男人各占了一面。
陈确铮站起身来,用筷子敲了敲碗:
“今天这顿饭,一是为了庆祝楚青恬演出成功,二是为了庆祝廖灿星考上联大,我请客,大家多吃点!刚发了贷金,我也请不起贵的,但今天羊肉管够!”
话音刚落,大家纷纷拍手欢呼起来。
“但是有一个条件!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虽然女孩子们都不喝酒, 贺础安也是一杯倒, 可美食当前,岂有拒绝的道理?大家便一致决定“大碗喝酒, 大口吃肉”了。
老板见来了大生意,赶紧上前殷勤招呼,大家羊肉、羊杂碎、羊蹄筋、油腰、羊肉烧麦、羊肉米线点了一堆,菜一上桌, 立马狼吞虎咽, 大快朵颐。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有肉垫底,酒杯就开始碰起来,不一会儿功夫, 女孩子们都面色酡红, 笑作一团。
喝到最后,席间只剩两人清醒,一人半醉。
陈确铮把玩手中的半杯酒环顾四周, 楚青恬默默啜饮着杯中的酒,廖灿星喝得太多,也跟其他几个女孩子一起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嘴里还不时说着梦话。而贺础安则默默坐在那里傻笑着。陈确铮发现自己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想起胡承荫来,他如果坐在这里,这饭吃得该有多热闹啊!
陈确铮摇摇头,终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默默埋怨自己:
你怎么就喝不醉呢?
正在此时, 只听店老板朝门外恶狠狠地嚷着:
“哪儿来的乞丐?滚一边儿去!别在我家门口装死啊!想讹我?没那么容易!”
“老板, 结账!”
陈确铮声音不大,老板却赶忙跑过来, 瞬间堆起嬉笑讨好的嘴脸, 陈确铮掏出钱来递过去,老板数过后满心欢喜地接过, 小跑着走开了。
一会儿功夫见识到老板的两副嘴脸, 陈确铮在心中默默感叹:这顿饭吃得实在是有些无趣啊!
贺础安平日里见到不平事大多只会在心中默默腹诽, 然而此时酒精作祟, 他便决定仗义执言一回,于是眉头一皱, 趁老板倒酒的功夫问道。
“外面怎么了?”
那店老板下巴朝门外抬了抬,一脸轻蔑地说道:
“没什么大事儿, 一个乞丐在我家门口道上装死,估计就是想讹几个钱!”
“他过来讨钱了吗?”
“这……倒是没有。”老板微微一愣,不知道贺础安是何意。
“那马路是你们店修的吗?”
“这……也不是。”老板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
“既然没有跟你讨钱,你凭什么叫人家‘乞丐’?既然马路不是你们家的,是走还是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哎呀……不是……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您就别跟我一般计较了!”
面对眼前的争执,陈确铮视若无睹,他的注意力被躺在地上的那人吸引了过去。他从窗子探头盯着看,那人身材不矮, 就是特别瘦,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两寸长的头发蓬乱不堪, 一身衣服已经脏到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躺在地上半天一动也不动。
“他该不会是真死了吧?”老板说了一嘴,感受到陈确铮的眼神, 立马噤声。
楚青恬也放下酒杯,担心地朝窗外看了几眼:“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陈确铮就把筷子一放, 腾地站起身来。
“你先在这儿等一下,我出去看看。”
陈确铮走出店门,向倒在路上的人走过去,可越靠近那人,心里怪异的感觉就越强,那是一种强烈的期待和更加强烈的恐惧掺杂在一起的感觉。
因为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让他莫名觉得熟悉,熟悉到他已经可以确定他是谁。可他仍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叫嚣着“不可能不可能”,拖着脚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陈确铮在那人身边轻轻蹲了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双眼,双手轻轻扳过那瘦弱如刀削的肩膀,失踪多日的挚友的面容一下子出现在眼前。
理智告诉他, 这轮廓、这眉眼,这毫无知觉、昏迷不醒的人分明就是他。
情感却让他难以置信, 这半人半鬼、面目全非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呢?
陈确铮突然脱了力, 双腿失去支撑, 猛地跪在地上。
他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确铮将头紧紧贴在挚友的胸膛上,终于听到了一下、一下虽不够有力、却足够清晰的心跳。
这心跳声让陈确铮终于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转过头,用尽力气对着饭馆儿大喊:
“快出来!是胡承荫!胡承荫!”
楚青恬听到“胡承荫”三个字,毫不犹豫地冲出门去,扑到胡承荫的跟前。
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楚青恬的泪水夺眶而出,为了让自己不哭出声,楚青恬紧紧地捂住了嘴。
店内众人也都被陈确铮的喊声所惊醒,纷纷冲出店外。
曹美霖委实是胡承荫的模样给惊着了,大喇喇地嚷嚷:
“这是怎么了这是,这好好一个人怎么变成这样儿啦?”
“你快别说啦!”
廖灿星的大声训斥让曹美霖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嘴巴,梁绪衡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
陈确铮努力收拾起情绪,因为眼前容不得悲伤,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陈确铮拽着胡承荫的胳膊,将他的身体拉到自己的背上,贺础安见状赶紧在后面托住胡承荫,帮助陈确铮将他背了起来。
狐狸,你怎么这么轻啊?
这些日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陈确铮咬咬牙,转头对大家说:
“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你们……”
“我们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