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那几秒,脑子里没有家里新进门的继母,没有兰莹那些恶毒的话,只有这里漫天的迷人烟火。
段宴秋轻轻笑了,声音如水纹荡漾,“好喝吗?”
佟春夏点头,“好喝。”
似想起什么,佟春夏偏头问道:“你刚才在我们名字木牌后面写了什么?”
段宴秋侧过头去,“没写什么。”
“我明明看到你背着我写了。”
段宴秋被拆穿,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咳一声,“我写的是我要上清华。”
佟春夏心底微微一惊,“你以后要去清华吗?”
说完她自己也沉默了。
段宴秋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据说市一中有保送名额,以他的成绩保送清华完全不是问题。
佟春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和段宴秋的差距不仅是天上地下,而是一个在银河,一个在泥地。
她心头有些苦涩。
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却也没有深想过。佟春夏鸵鸟的想着,只要有些事情不去想,便不会存在。
于是她将手中的可乐一饮而尽。
段宴秋将自己手里没喝完的可乐递给她,“还要吗?”
佟春夏微微一笑,“你又养猪?”
段宴秋唇角一扬,“这世上哪里去找这么可爱的猪?”
佟春夏老脸有些不争气的红了,呐呐接过了他手里的可乐,还有些凉。
段宴秋的目光一直若有若无的扫过她的脸,许是在打量着她的脸色,老半晌才说道:“兰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佟春夏打了一个嗝,摇摇头,“我没有放在心上。”
段宴秋此刻表情有些微妙,他的眼睛深处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漫天的烟火仿佛在他眼底晕染,“春夏,有时候我倒希望你对这些事情有一些反应。”
春夏手里的可乐瓶握紧,仰头看他,“那我该怎么反应呢,哭吗?可是……哭也没用啊……”
段宴秋唇角轻抿,“我不希望你受了委屈假装不在乎,我不希望你独自消化那些负面的情绪,我更不希望看到你刀枪不入的样子。”
段宴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很自然的揣进了自己的羽绒服兜里,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她一仰头就可以看到他那一排浓密的睫毛。
身边不断有人来往,放鞭炮追逐的小孩,不断窜起的烟花,还有来往的车流,仿佛整个世间都变得喧嚣无比。
他的嘴唇很红,是健康的红润,唇形很好看,唇瓣一张一合,声音如水,仿佛带着巨大的吸引力,“春夏,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你要学会表达自己的情感。你要会哭,会闹,会生气,我才不会觉得自己很失败。”
春夏扬眉,“你哪里失败了?”
段宴秋蹙眉,很认真道:“你心里有什么话有什么委屈,从来不跟我说,我还不算失败吗?春夏,你要对我敞开心门,知道吗?那让我会觉得你很真实,你在我身边。”
时隔多年后,佟春夏总是会想起这一句话。
敞开心门。
这是段宴秋教会她的。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全部吞下那些负面情绪。
而此时的佟春夏只是在心里发问,这世上真的会有人喜欢真实的佟春夏吗?
毕竟她是一个自卑又敏感的人。她很清楚,自己属于极不好相处的那一款。
可是段宴秋这样说着,像是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奇奇怪怪的种子,春风袭来,便生根发芽,让她心里痒痒。
于是,佟春夏有些似懂非懂的点头了,“行吧,我知道了,从此以后我就讨厌姓兰的人。”
段宴秋看见她认真的样子有些想笑,知道她是心里听进去了,便也不急着让她非要表态,只是道:“我也讨厌姓兰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
可惜第二天段宴秋的父母便要回来,段宴秋就得回家去,佟春夏只得收拾东西回学校。
因还是新年,路上人很少,只有几个小店还开着。一路上冷清无比。
宿舍大楼也是大门紧闭,春夏还是打楼下宿舍阿姨的电话才进得去宿舍。
春夏放下行李收拾没多久,就听见宿舍电话响了。
是佟满打来的,说是她爸跟继母没在家里呆两天,今天已经出发去广州打工了,二婶让她赶紧回家。
春夏觉得有时二婶也真是矛盾。
家里好吃好喝的一般都是先留给佟满,二婶也不会光明正大的说出口,但是会暗示她佟年的东西不能动。
她以为二婶不喜欢她,可是有时候二婶又很贴心。
比如此刻,让她回家住着。
许是二婶本来就很矛盾,这忽冷忽热的,让春夏也觉得二婶有些可爱。
春夏便说自己在同学家住了两天,已经带着行李回了宿舍,不好再收拾回家了。
佟满唉声叹气,连说她走的这两天,二婶也没给她父亲好脸色,所以这两人才在家里待了没两天就离开了。
佟春夏听见这个消息也轻松不少,只是也不知道这个父亲要猴年马月才能见到了。
现在想起来,佟春夏总觉得高三的时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和段宴秋在一起像是一个梦,那刻骨铭心的分手也是一场梦。
和段宴秋的分手,于她来说,毫无征兆。
就像是走到了山顶的时候,突然一脚悬空,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高三的寒假,只放了七天,初六就开始上课。
佟春夏初三就回了宿舍,段宴秋则在家,她没有手机,也就好几天联系不上他。
可开学之后,段宴秋一直没有出现。
佟春夏起初以为是段宴秋生病了,便用陆清欢的手机打过去,可也一直没接。
佟春夏每每回忆起那时,还能清楚的回忆起当时的那种强烈的不安。
就好像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
第三天的时候佟春夏打过去,段宴秋那边似乎很忙,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他只说了一句“家里有事”便匆匆挂了电话。
段宴秋连续一周不曾出现在学校里。
可惜高三争分夺秒,班级里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有任何变化,即使那个人是风云人物段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