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这九年多的时间里,她发了狂一样的想见段晏秋一面。可如今人就在身边,她却仿佛近乡情怯一般,内心里满是惶恐与害怕,甚至不敢多跟他说一句话。
更何况,眼下还有她的老板和同事,上赶着去讨好段晏秋。
怎么看,都不像是叙旧的好时机。
车子开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一直开到了城郊。眼见四处已经没什么建筑物,仿佛到了荒郊野外,只有一排排路灯。春夏以为是导航出错,谁知一个转弯之后别有洞天。
只见路边有一栋被竹林掩映的小楼,孤零零的伫立在天地之间。
庭院深深,竹影森森,门前挂着一个大红灯笼,木门朱漆,颇有古代大户人家的意味。
那小楼只有两层高,背靠青山,门前有一条小河,一座吊桥连接,有西湖的断桥之感。加之正是春日,气温不冷不热,再吹一吹乡野之间清冽的风,佟春夏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常欢都不由得叹了一句,&ld;大王总真会找地方。&rd;
大王总亲自给段晏秋开了车门,佟春夏看见一根木质拐杖先出来,随后便看见了他那双黑色皮鞋。
当她看见他的左腿上,佟春夏仿佛一下忍不住了一般,转过身去,猛吸了一口气,方才恢复了情绪。
脑子里却突然鬼使神差的想起当年他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
段晏秋的手感极好,每次三分投篮的时候,篮球场上的女生疯狂一片。
他游泳也好,曾好几次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那个时候学校里的女生都会组团翘课去看他比赛,帮他加油呐喊。
不能再想了。
佟春夏不想让同事们看出端倪,只能将脑子里那些乱七糟八的念头抛开,专心对付眼前。
这小楼里面曲曲绕绕,小径通幽,很有苏州庭园幽静的感觉。在服务生的引路之下,一行人走到最深处中。
不得不说,大王总很会选地方,这次也下了血本。
包间就是一处凉亭,凉亭四下都是竹林,性极好。许是怕蚊虫叮咬,凉亭角落还点着熏香。
香味也挺别致,十分淡雅,留香又久。
佟春夏这才发现,原来大小王总都来了,还带着公司的创意总监、营销总监等人,七七八八的凑了大约人落座。
大王总坐下后依次介绍了来人,随后才道:&ld;听说徐总是阳城人,所以我就擅自做主,没有点辛辣的菜品。徐总待会可以尝尝店家的相思树,用的就是阳城山新鲜采摘上的菌类。&rd;
见佟春夏坐得老远,大王总面色有些不耐,却仍是笑道:&ld;春夏,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坐,陪徐总聊聊天。不是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rd;
佟春夏每次听见别人叫段晏秋&ld;徐总&rd;,总是反应不过来。
她本能的抗拒,奈何她早已读懂大王总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无奈只好挪座,坐在了段晏秋的身边。
手机&ld;滴&rd;的一声,佟春夏看见了大王总的微信。
‐‐别那么木讷,找点话题,热热场子。
佟春夏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放下。
她仍不做声,只是安静坐在段晏秋身边。
这一顿饭吃得是相当难熬。
席间大王总一直在找话题,天南海北的聊,似乎生怕场子尴尬下来。春夏也不主动,只有大王总点名了,她才附和两句。
奈何段晏秋确实是话不多的人,大王总的话题聊完了,场子总有冷的时候。这个时候,各个总监们就开始找话头聊来聊去,段晏秋跟她一样,偶尔附和一两句。
真可谓好不尴尬。
而整个过程,段晏秋从来不曾多看她一眼,多跟她说一句话。就连偶尔的互动,也是在大王总点名的时候。
他眼底的冷漠和疏离,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插在春夏的心口。
就好像,两个人真的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和他距离不过十公分,可如今却像是隔着万里鸿沟。
席间大王总又给她发了一次微信,再次让她找点话题跟段晏秋套近乎。春夏直接把手机关了。
席间三杯两盏淡酒,春夏情绪不佳,喝了就更容易醉。
她看着段晏秋坐在一行人中间,所有人都围绕着他为中心转动,心里竟有些苦涩。
为什么无论段晏秋变成什么样子,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中心还是他?
她原本以为见到的段晏秋应该是颓废的、自卑的、敏感的,可是他身上半点颓靡之气都没有,失去半条腿的他,仍是神采奕奕,身上反而还多了几分历经沧桑的沉稳。
现在的他,目光也很清亮。整个人如山般沉稳有力,仿佛经过那场大难,他涅槃重生,比之从前,更添一抹难以言说的成年男性魅力。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不是缺了谁就会怎样。
段晏秋没有她,也会过得很好。
佟春夏不住嘲笑自己,还真是喝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一个酸溜溜的怨妇了?
难道非要段晏秋过得不好,才能证明自己很重要?
春风徐来,竹林沙沙作响,推杯换盏之间,佟春夏觉得酒气有些上头。
佟春夏说了一声&ld;抱歉,去上个洗手间。&rd;随后起身。
这里庭院深深,佟春夏顺着指路牌都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洗手间的位置。
她一进去就连忙打开水龙头,不断让水冲刷在自己脸上。
清凉的水袭来,让她整个人情绪缓和不少。
关掉龙头,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春夏有些失神。
镜子里的女孩子眼睛很亮,可是如果注意看,眼尾有一丝丝的细纹。她的五官很漂亮,给人亲近温柔之感,可眼底却藏着锋利。
终于到了无人的封闭空间,佟春夏整个人放松下来。
她很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为段晏秋在席间的冷漠,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为那些乱七糟八的原因。情绪好像堆积在胸口,马上就要爆发了一般,却找不到出口。
可是外面坐着一大群的同事,她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端倪,她只能生生咽下那些奔腾的情绪。